慕昭忙完才想起来云禅这个人,当天就来毓庆宫看她。 慕昭来时云禅正在睡午觉,一觉起来看到慕昭,云禅神色淡淡,态度并不热络。 不说慕昭答应晏家在先,如今大半个月才想起来她这个人,说明慕昭绝对不会动她,反而会供着她。 云禅看着慕昭行母子之礼,她连眼皮子都没掀,适应性良好让人坐下。 说来也讽刺,晏初倾慕慕昭,一直以来晏初总是主动的那一个,如今仅过几个月慕昭见了晏初却不得不低头。 慕昭此时的心思委实复杂,以往追求自己脚步的人,自己现在却碍于身份不得不行礼。 不过慕昭心思深沉,能屈能伸,这点儿屈辱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此刻前来只有一问:“那日你为何求死?” 消息灵通的慕昭早在第二天就得到了老皇帝的死因,他一直不来,也是怕正如他所想,云禅这样做全是为了他。 岂料,云禅听他问起讶然了一瞬,便直接道:“想死便死了,哪还有缘由。不过——” 云禅眼神苦涩地看着慕昭,“若晏初非死不可,一定要死在陛下手里。” 云禅的眼神晦涩,带着直白的情意,慕昭被她眼底的复杂感情瞧的身体一僵。 “可以吗?”此时毓庆宫无人,云禅也不再遮掩了,她看着慕昭的目光炙热,好似不是在求死,而是在求爱。 出乎意料的是慕昭逃了,留下一句,“朕要你活着”便像有狗在屁股后面追,逃离了毓庆宫。 晏初以往对慕昭的感情都是含蓄的,这次还是第一回这么直白的表达出来。或许是抱着必死之心,她眼底浓烈的情感完全没有掩饰,慕昭被她这么一看整颗心都颤了颤,然后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离毓庆宫有一段距离了。 和晏初青梅竹马多年,她一颗心毫无保留的呈现到自己面前,慕昭对晏初没有感情是假的。只是他谨记老皇帝忌惮晏家,他不敢和晏家走得过近。后来为了取得老皇帝的信任,在先帝要选晏家女入宫时,他没有丁点儿作为。 其实,只要他透露一点儿想娶晏初为妃的意思,晏初都不会进宫。 可是慕昭太过于渴望权势了,他想做皇帝,做梦都想。明明他的母妃是先皇后,但是先帝为了让宠妃做皇后,将先皇后气死了,后来先帝还差点儿杀了他给属意的小皇子铺路。 慕昭焉能不恨,他蛰伏多年就是为了皇帝的宝座。 所以在老皇帝要娶晏初为后,他不仅没阻止还推了一把,成功地将晏家收为己用。没想到因为他舍弃了晏初,反得到老皇帝的看重。 慕昭对晏初是有愧疚,但这点儿愧疚不能成为他登基的阻碍。 三月三日,钦天监算的吉利日子,慕昭登基。 新皇登基之后就是太后册封大典。慕昭刚处理了先皇的六宫妃嫔们,又将他的哥哥弟弟们一并和太妃们送出宫,软禁在外头的别院。他嫌专门挑个日子册封太麻烦,便将典礼放在了一块儿。 云禅穿着厚重的太后吉服,行礼册封之后与皇帝一块祭天。 她看着离自己不过一尺距离的慕昭,突然觉得他们咫尺天涯。 云禅眼眸沉了沉,这一瞬间心中所有火热的感情全部沉寂了。 是否晏初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之后才会如此疯狂? 云禅不知,她转身与慕昭并肩受众臣的朝拜,看着祭坛下乌泱泱的朝臣,因为所谓君权甘心地低下头颅,对自己的君主顶礼膜拜。 那一瞬间,云禅心中滋生了前所未有的野望,即便不能为神,她也要做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册封典礼过后,慕昭向云禅行礼明显顺畅了不少,云禅倒不知道他的纠结,即使知道了她也不甚在意。 老皇帝的儿子太多,慕昭唯恐生了变数,之前登基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过于仓促。帝王登基过后,慕昭象征性地为先皇守了几天孝,百官便开始进言扩充后宫。 宫里早晚要进人,慕昭倒没有抵抗的念头,正要答应瞧到了站在百官首位的晏殊,慕昭想起后宫还有一位太后。 以‘容后再议’为由,慕昭退了朝堂。 在心腹太监询问是否回勤政殿时,慕昭脚步一顿,“摆驾寿康宫” 云禅册封过后就从毓秀宫挪到了寿康宫。 寿康,寿康,寓意很好,但这寓意放到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身上就过于残忍了。 慕昭来时云禅刚接见了晏李氏,晏李氏是来劝云禅的。前朝的风刚起,晏殊就让晏李氏递牌子进宫,晏殊和晏李氏都知道晏初一颗红心向慕昭,为了让云禅听到消息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晏殊让晏李氏来规劝云禅主动提出为慕昭选妃,让云禅看清自己如今的身份。 云禅不是爱慕昭至深的晏初,即使有共情在影响,她也存了一份理智。 虽然心痛的无法呼吸,云禅还是笑着宽慰晏李氏,告诉她自己已经放下了。 最懂孩子的永远是父母,即便云禅说自己放下了,晏李氏还是不放心,听到皇帝来了寿康宫,她不得不跟着宫人下去。云禅已入了皇家,和以前家里的待嫁娘不同了。 慕昭与离开的晏李氏擦肩而过,对方给他行礼时他压根没有细看,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云禅身上,想着云禅若知道这宫里要进人她会如何反应。 慕昭见到云禅时,云禅正在拭泪,晏初的感情太过强烈,影响的她情绪差点儿崩溃,还好流了两滴泪缓过来了。 看到云禅的眼泪,慕昭心慌之下忘记要恪守礼仪,让寿康宫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下去,他迈了一步上了秀榻,刚巧坐在云禅身后。 慕昭与云禅肩背相抵,举止亲密,从背后看如同他在拥着她一般。 不过此时慕昭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全副心神都在云禅哭了这件事上。 从小到大晏初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先皇后没死之前与晏初的母亲是手帕交,经常召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晏初进宫,那时慕昭有母妃护着皮的不行,就爱欺负晏初。晏初家庭和乐,心胸开阔,不管怎么欺负她都不哭,还软软的喊哥哥。 慕昭被她喊了几次心就软了,再也拿她没办法。 在慕昭心里能让晏初哭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所以他不问因由,首先想的是哄人。 回想着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哄人经历,慕昭揽着云禅的肩,温声细语的哄着,还时不时拿起手帕替她擦擦眼泪。 被慕昭揽着的瞬间,云禅的背立刻就僵硬了,她的眼泪在慕昭进来时就停了,但看着慕昭如临大敌,熟稔上手哄人的架势,她坏心眼地继续装哭,谁知道报应马上就来了。 听着耳边慕昭轻柔的劝哄声,云禅突然有种沉重的罪恶感。她是继续哭也不是,停也不是。 云禅挤了挤眼泪,不想哭反而想笑。为防止笑场,她拿着帕子捂着脸,一手使力将慕昭推开。 “皇上,请、注意身份,哀、家无事” 这可疑的停顿全是云禅在压抑笑意,慕昭却听成了她在哽咽。 慕昭被她推了一把顺势站了起来,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肩膀抽动的云禅,他抬了抬手想起二人如今的身份,还是放下了。 云禅迅速背着慕昭整理好自己,她转过身来开始和慕昭提选妃的事。 慕昭被她方才一哭乱了思绪,听到云禅提及选妃的事宜,他的表情有惊讶,有恍然,最后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前朝刚提及此事,太后消息真是灵通。” 云禅听到大臣们也提了,就明白晏李氏进宫来全为了提醒她,怕她做傻事。慕昭语气不好,云禅没怎么在意,略过了晏李氏进宫来的事,云禅直接说道:“皇上选妃进宫绵延子嗣乃是大事,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 慕昭能怎么想,在听到选妃二字,他首先想的是云禅的反应,而云禅刚才的反应已经告诉他了。 看着云禅眼眶发红,问他怎么想,慕昭盯着云禅沉默了一会儿,道:“朕已说了容后再议。” 云禅放心了,选不选妃是慕昭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说实话她不是很理解帮人张罗小老婆这件事。 慕昭将云禅的释然全看在眼里,他不禁沉思,难道听到他不用选妃就如此愉悦吗? 想起云禅对自己的感情,慕昭又理解了,他不禁想是不是对她太过残忍了,竟问一个心仪自己的女子选不选妃的事。 这天慕昭离开了,很久没有再来。 云禅也不在乎慕昭给不给自己请安,如今后宫就他们两人,还是要避嫌的。 谁知她放心没多久,慕昭开始频繁地来寿康宫请安,有时请安之后还要留下来坐坐,一坐就坐很久。 云禅不太理解他的变化,最近她在学习女红,和宫里的御厨学做小点心。皇宫里的绣女和大厨都是顶尖儿的,云禅闲着也是闲着,想着以后可能会用到,她想学个一技之长打发时间。 不过这宫里可没人敢品尝太后娘娘做的东西,以及收太后娘娘做的小物件,无奈之下云禅只得把她无聊时做的点心送给慕昭尝尝。 于是每天来寿康宫‘闲’坐的慕昭,总是能收到太后娘娘做的糕点,太后娘娘绣的手帕香囊,太后娘娘做的花茶,太后娘娘做的衣物…… 慕昭试探地问过云禅为何要送他这些东西,云禅以闲极无聊为由,但慕昭会信吗,太后娘娘已经闲的要为他纳鞋底了。 他是蠢透了才会相信云禅的托词。 不过事实真是如此,云禅一直在拿慕昭当小白鼠,奈何慕昭不信。 在慕昭第三次试衣被针扎到后,云禅试着道:“要不然下次你别试了?” 每次衣服做好慕昭都要试,什么时候她才能为自己做一身衣服。 慕昭的回答自然是将针拔掉,穿着衣服就走,出寿康宫时他目光扫了一遍寿康宫的奴才,“朕的衣服,不让朕试,你想让谁试?” 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颤颤巍巍的跪下了。 慕昭满意地看向唯一站着的云禅,“你好好歇着吧,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朕有的是衣服穿。”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喊她太后,总是你来你去。 云禅自然没有察觉到,此时此刻她只想吐槽,你有衣服穿你还让我给你做,做了一身不够还要替换的,我还没穿过自己做的衣服呢。 云禅很委屈,然皇帝陛下已经满意地穿着新衣离开了,正巧他要出宫一趟,正好去太师府转转让晏太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