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傅夷注意到此刻站在自己跟前人手中的“逞凶作恶之鸭”,那只手在此刻扼住它的咽喉,令贼鸭的双脚和双翅在空中扑腾,之前那张在傅夷面前嚣张又可恶的大扁嘴也再无法耀武扬威。 “哪来的畜生?”在傅夷打量着眼前这看起来眼前的男子时,后者已转身,手里提着那只兴风作浪的鸭子,大步朝着站在外围的婆子冷冷开口道。 那婆子自然是认得来人,当即“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世子爷,是老婆子的错,没看住这些畜生,结果令它们出来险些伤了这位小姐,求世子爷开恩……”说着,她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世子爷? 此刻在傅夷耳中,似乎只剩下这三个字。 这是之前将从前那个傅夷吓晕的甚至似乎连魂魄都没了的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她有些带着好奇朝着那人的背影看了看,宽肩窄腰,背脊笔直,身着玄青色的衣袍。袖口处被束得紧紧的,在傅夷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先前在记忆想回避的一幕。 就是这样一双看起来这精悍的手腕,在衣服下蕴藏着满满的强悍的力量,一箭三人,箭箭毙命。 这画面在傅夷脑海中闪现而过时,她的鼻翼间,仿佛闻到了他袖口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起来,出去!”那个人像是很吝惜多说一个字,将手中的擒拿之物朝着跪在地上那婆子脚边一扔,转身欲走,像是并没有要继续追究这个婆子的意思。 那婆子自然又是一阵磕头,嘴里念叨着感谢的话。 傅夷见那人背对着自己,似乎没要再次转头的意思,她正纠结着要不要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打招呼,却已看见那人大步流星地朝那垂花门走去。 “多谢世子爷。”傅夷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声感谢。那什么从前学前班老师教导的与人见面互相问好是基本礼貌,她还没忘。 只是这话似乎对走在前面的人毫无影响,那玄青色的背影几乎没一点停顿,依旧脚步不停,朝着垂花门走去。恰好,在这时候,从垂花门外走来一行人,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愤定国公夫人。 “容烺?”国公夫人看见自家儿子从这一处院落出来,微微诧异。谢容烺是她的儿子,她最是清楚他脾性。每当府上来女眷,她儿子从来都是以一种避之不及的状态,而现在,看着这这一幕,国公夫人自然觉得惊讶。 可很快,当国公夫人看见从谢荣烺身后走出来的家里灶房里的婆子,还有婆子脚边的一群鸭时,眼角几乎算是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这,是什么情况? 谢荣烺在这跟国公夫人还有傅夷的母亲陆氏碰面,也丝毫不见惊讶。他侧身站在一旁,虽周身带着一股凌厉和不近人情,但在面对长辈时,表现出来的良好的家教令人无可挑剔。 “母亲,陆夫人。”他冠以傅夷母亲出嫁前的姓氏以称,眼里依旧是没有任何波澜。对于自己为什么在这时候出现在此处,他没给出任何解释。 在谢荣烺看来,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偶然路过,听见花园中有人惊呼,状似有什么乱子,他顺手解决了困难而已。 国公夫人挥手让他下去,毕竟现在傅夷还在院中,继而转头对着陆氏笑着开口道:“我这儿子,可能是皮了些。别看国公爷素日里在外面那么严肃,对烺儿宠得很,这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像是从未将谁放在心上一般,陆夫人见笑了。” 定国公府的两母子均给与了陆氏极大的尊重,这也源于国公爷曾经也是在战场上跟陆氏的娘家人并肩作战的情谊。对于忠心耿耿守护在边疆的战士将郎,国公府向来礼遇。 陆氏:“国公夫人说笑了,世子爷有这般英姿,小小年纪在军中可是屡建奇功,可是大周如今青年才俊的代表,国公夫人不知道京城中有多少人家的父母羡慕您呢!这么好的孩子,令人望尘莫及啊!” 谢容烺长得是真英俊,星眸剑眉,五官俊逸,脸上的每一笔,像是被造物者格外看中,一点一点细致雕刻,这才有了如今这样一个相貌英挺的男儿。 说起来,谢容烺也算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只是这美男子,没多少人敢轻易靠近就是了。 为人父母的哪里有不喜欢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国公夫人也不例外,当即脸上就露出了笑,拉着陆氏的手,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他啊,哎,也是正令我和他爹头疼着。眼瞅着已经弱冠之年,却对婚事一点也不上心。我跟国公爷给他安排了几次好人家的姑娘,可他倒好,看也不愿意看一眼。本来……”说到这里时,国公夫人突然停住,干笑了两声,像是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 陆氏很有眼力价,当即接着国公夫人的话开口道:“男儿志在四方,不沉女色,莫不是现在夫人在向妾身炫耀?”她打趣道,气氛瞬间扭转来,没了刚才的尴尬。 国公夫人也牵了牵嘴角,只是现在这笑容,却已多了一份苦涩。 刚才的话没说完,但眼下京城中又有谁不知道?那些传言她不是没有听说过,想说是有人凭空捏造,她却没有证据。 谢容烺不愿成婚,当初她托那些夫人带来的画像,她这儿子看也不想看一眼。长时间一来,她这个做母亲的还真担心自己的儿子喜欢那些小童,当这一念头产生时,国公夫人和国公爷就给谢容烺安排了一桩亲事。谢容烺知道后,只是沉着脸,知晓推脱不了后,也就随着家里人去了。可在小定后,女方却暴毙身亡。 定国公府的人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只道那女孩儿福薄,没能进定国公府的门。 可是,等到第二年,国公府再次给这位世子爷寻得一好姻缘时,这一次,却在小定前,女方因出游时遭遇劫匪,当场殒命。 第一次是偶然,可是第二次,再也没有人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来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克妻,不然,为什么人家好好的女儿在跟国公府说亲后就这样横死?好好的姑娘眨眼间就这么没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心凉。 当这话传进国公夫人的耳里时,也不是没有让人去查留言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可派出去的人也没能查到个结果,毕竟,跟世子爷订婚的两女姑娘是真的前后以不怎么好的方式死去。 大家有目共睹的事,这也不再是什么谣言。 一时间,国公府世子爷克妻这种言论甚嚣尘上。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谢容烺却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压根儿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面对国公夫人时,表现得不甚在意,“让他们说去吧,母亲何恼?” 而这话,却让国公夫人心中一惊。“烺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些话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谢容烺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国公夫人。 他有什么理由在外面败坏自己的名声?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不想成婚?虽对父母这样的安排有些不赞同,但他也没想过要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反抗成婚。何况,这里面还涉及到两条人命。 谢容烺一眼不吭地离开后,国公夫人却犯了难。 关心则乱,她失去了一贯冷静精准的判断。对于自己的这个独子,她很爱护。眼看着谢容烺这般离开,国公夫人心里越发肯定是因为自家儿子不愿意成婚,这才在外面散布那些谣言。那,谢容烺真的喜欢的是少年吗?国公夫人很纠结,安排了好些俊俏的丫头去谢容烺的书房服侍,那时候谢容烺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跟他一般大的,早的人都当爹了,可他倒好,那些国公夫人送来的小丫头们,被他原封不动地送去定国公的书房。 谢容烺来了这么一出,国公夫人怎么也知道自家儿子不想要女人的决心。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放心。后来,谢容烺跟随其父去了边疆,回来已经是三年后。到现在,身边也无一人,只有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童子。 眼下,国公夫人跟陆氏一不小心聊到这话题,心情有些低落。 经过了上两次的定亲的事情,京中好人家的姑娘谁也不敢嫁来。这荣华富贵和性命相比,恐怕人们看中的还是性命。 卖女求荣的也不是没有,可那样的人家,国公府也实在是瞧不上眼。这一来二去的,谢容烺的亲事竟然也这么耽误下来。今天看见谢容烺从傅夷这边的院子出来,国公夫人心里不是没有窃喜的。她想着若是她家的烺儿能瞧上人家傅家的嫡七小姐,她就算是求到当今皇帝面前,也要将这亲事给定下来。 只可惜,当国公夫人看见谢容烺身后脸色惨白的灶房的使粗婆子时,才知道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恐怕又是要落空了…… 傅夷还站在花圃边缘,她是看着自己脚上现在这光秃秃的鞋面儿,觉得有点头大。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呢? 本想着回屋,可已经看见那位身份显赫的国公夫人还有她的母亲,她也不好避而不见。傅夷迎上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那穿着暗红色的比甲的女人,知晓这位就是国公夫人,傅夷朝她行礼。每个动作规矩又标准,让人不由想要多放几分目光在她身上。 外貌不是最重要的,可往往两个不相熟的人给彼此的第一感觉还是从外貌来判断。 傅夷生的极好,长相明艳,虽现在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个头也不算高,但那张已经有些要长开的味道的小脸上,在左右两边分别有一枚圆圆的还深深的酒窝,一笑起来时,令人难以挪开目光。讨喜而可爱的小姑娘,任由是谁心里也难免会产生两分怜爱之意。 而相识国公夫人这样,最开始有了希望傅夷成为自家的儿媳妇这样的念头,眼下是怎么看眼前的这小姑娘怎么都觉得好看,恨不得现在就去拉着自己儿子问问究竟满不满意人家,如果谢容烺满意的话,她想,今日就算是遇见刺客这样晦气的事儿,只要结交到了傅家的五夫人,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了。 “好孩子,今天可是吓坏了吧?”国公夫人开口,亲切地问道。 傅夷微微一笑,她其实心头还有些纳闷。前世傅家世代经商,她从小家境优渥,跟着长辈见识了不少人,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一双会识人能识人的眼睛,对周围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也极为敏感。而现在,傅夷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在大周的女人里,身份算是数一数二的国公夫人,竟然似乎在隐隐对自己有些好感? 傅夷一方面觉得诧异,一方面又在犹豫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可当她抬头,对上面前这位穿着无一不彰显着富贵华丽的妇人时,更纳闷了,这莫名对自己的亲近从哪儿来?难道就因为她的一簪子把那刺客的屁股给戳了么?可可现在这位国公夫人的眼神,像是在挑大白菜里看见了最好的那一颗想抱回家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