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夷再次睁开眼,头顶悬挂着金丝刺绣的仙鹤纱幔,床头还吊着一只如意符。她重新闭上眼睛,觉是自己还未曾从梦境中醒来。她的记忆停留在在昏迷的前一秒,因着即将到来的周末个人画展,她深夜仍坐在电脑跟前涂涂改改,当时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突然那瞬间她觉得胸口像是被压了块巨石,呼吸急促,紧接着不省人事。 “小姐?”傅夷似听见有人在唤她,可她记得家里的家政阿姨一直叫她的是“小傅”,她恍然以为自己仍旧在梦境中,却不料此刻感觉到有人走上前。傅夷脑子里还装着的是在自己三十七楼的小公寓,家里一直只有她一人,此刻感觉到有人靠近,不由自主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是个模样精致的看起来约莫也就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后者先下眉眼间透着几分焦急看着她。在跟傅夷的视线对上那瞬间,小丫头眼似乎迸发出几分光彩,“小姐,你醒了!” 傅夷心里惊骇,那小丫头从一旁的小桌子上给她端了一杯水,还喂至她唇边,嘴角感觉到的温热的湿意,几乎让她在衾被下的身躯打了个哆嗦。那水不凉,但却能让她知晓如今眼前的一切,具是真的。傅夷不敢表露出任何异常,她望着跟前的小丫头,“秋满,你先下去,我还想睡会儿。”傅夷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况,她明明还想着下周要举办的画展,怎么眨眼间一切变了模样? 属于这个傅夷的记忆,在她醒来这瞬间,纷纷朝着她涌来。 之前的傅夷,因着是家里的幺女,又长得好,颇是受宠,小姑娘人看着不大,可那脾气却不小。秋满听后,没起疑,退了出去。 很快,这间厢房里,只剩下傅夷一人。傅夷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她眼里有些晦涩,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可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是古朴的建筑,低头,入目的是华丽的地毯,在这个傅夷的印象里,这是在大周属于贵重物品只有大户人家用得起的地毯。而对面,是一扇绣着吉祥富贵的屏风,在屏风上,那些大朵盛开的娇贵的牡丹花的花蕊还是用着南海特产的大珍珠点缀,周围用着金丝线勾勒轮廓,扑面而来的贵气让她意识到此刻自己没有在那间装修地极为简练的公寓,她也不是那个还没毕业却已经在行业里崭露头角的新秀,而是傅家嫡出的七小姐傅夷。 傅夷脑海里闪过近几日的消息,她母亲陆氏因着她姐姐傅昭的婚事上午预备去广寒寺,而她也闹着要一道儿跟着去,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定国公府的夫人,一同而行。不料在离开广寒寺不久,路途遇刺客。 刺客来势凶猛,人数众多,傅家的护卫和国公府的护卫不敌,眼瞅着刺客已经到国公夫人跟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傅夷突然拔出自己头上的簪子,超前一扔,没成想她矮矮的个子,没能打落刺客手中的利剑,那簪子倒是失了准头,朝着对方的屁股里狠狠一扎。 傅夷迎来的不过是片刻时间,对国公夫人来说,却是起到生死攸关的作用。因为就在这时,定国公世子已闻讯赶来。后者手持强弓,在傅夷打断那刺客火花之间,一支利箭直直地射进后者的咽喉。 京中谁都知晓定国公世子箭术了得,傅夷也听过,可她没想到自己亲眼所见之时,画面是这般血腥残暴。 在马背上锦衣华服的男子冷肃着一张脸,一箭后,反手再取三箭,弯弓搭箭,瞄准三名此刻,三箭齐发,无一许虚射。 这样的英姿没能进入傅夷的眼中,相反的,那三人从后脑勺被射穿的情景,倒是令傅夷印象深刻,以至于,小姑娘身子一歪,倒在自己母亲怀中,不省人事。 而等到傅夷再次醒来时,已经不是那个傅夷了。 纷乱的记忆还有昏迷前看见的那些血腥的场面,让傅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令她感到疑惑的是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不是从前她熟悉的小公寓,也不是那个傅夷记忆中的傅家。在这陌生的地方,傅夷想到刚才那小丫头,她还记得,那是她母亲陆氏给她安排近身服侍的秋满,在这里,似乎她也就只看见了秋满。 傅夷将人叫了进来。 “小姐?”随着秋满进来的还有另一个眼生的丫头,此刻那小丫头也随着秋满叫了一声“傅七小姐,婢子是我们夫人派来服侍七小姐的,这既然眼下七小姐已经醒来,那等婢子去花厅告知夫人们。” 傅夷点头,她现在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等到那眼生的小丫头离开后,傅夷才问:“这是哪儿?” 秋满见她想起身,走上前扶起她,开口道:“小姐,咱们现在在定国公府的别院,这里距离寺院近一些,小姐晕倒后,国公夫人就让夫人带着您先来这里歇歇脚,找来大夫替您诊断。现在,咱们夫人正跟国公夫人在花厅说话。您现在醒来,想来夫人她们很快会过来了。” 傅夷这才明白过来,难怪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所不熟悉的。她透过微开的窗户看见外面的太阳,这时候其实还不算晚,“我想出去走走。”她在房间里带着脑子里一片空白,面对这完全不一般的景象,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秋满将米色的披风披在她肩头,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傅夷。“小姐,外面可漂亮了,不愧是定国公府,就连别院也布置得这般好看!外面那九曲回廊,可以直通外头的一莲池呢!婢子先前随夫人送您过来时,远远看了眼,可美了!” 是吗?傅夷嘴角挂着一丝笑,在那个傅夷的记忆里,对定国公府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比方说,就单单是今日自己遇见的这位国公夫人,就大有来头。 国公夫人也是当今的东平郡主,其父是皇帝的伯父,大周领军难得一见的将军,不过,天妒英才,早在三十多年前,已战死沙场。当时还是先皇得知前线这一噩耗,当即晕厥,定国公夫人先父乃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幼弟。听闻王爷战死,当时的王妃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两年后也撒手人寰,府中仅剩下当时还未及笄的东平郡主,先皇将她接到宫中,等她成年,赐婚当时已经是数一数二显赫的定国公,成为定国公夫人。 院里很漂亮,傅夷走出来后,能发现这里种植了一花圃的杜鹃。三月份的天,已经回暖,杜鹃正开得娇艳。 傅夷仰头望天,从前她总是伏案工作,不是在对着电脑修图,便是在画室里低头涂抹,每次空闲时,总会仰头,觉得这样舒服些。可现在,怎么觉得仰头的时候有点脚痒? 傅夷低头,差点惊呼出来。前世她没怎么见过这种田园动物,现在眼前的这只扁嘴鸭是什么意思?居然在用那张扁扁的还硬硬的嘴巴似乎在啃她那绸缎鞋表面的穗子? 况且,这还是在定国公府的别院? 傅夷低呼一声,与此同时传来的的还有从外面进来的一个面带惊慌的婆子急躁的惊呼,“哎哟,我的鸭子啊!” “小姐!”秋满大惊,那群现在突然将傅夷围住的鸭子,像是根本不怕人一般,那芝麻绿豆大的眼睛里甚至还有几分要挑衅的意思在里面。 比遇见一只鸭子更可怕的是什么?傅夷想,是带着一群鸭子的母鸭子!她看着朝着自己吧嗒着两只平底足的鸭子,觉得仿佛看见小学放学老师带着一群小红帽过马路…… 秋满慌了神,现在她跟傅夷被一群鸭子给阻拦了。最开始在傅夷身边的那只鸭子,似乎对她鞋面上的穗子和那颗圆滚滚的珍珠特别感兴趣,还在不停用着那硬硬的嘴巴一啄一啄。 傅夷转身就想跑,她打赌,这么肥硕的“走地鸭”味道肯定不错! 结果,刚跑,她就感到鞋子受到外力一拉扯,而后,傅夷看见那只对她“紧紧追随”的鸭子嘴里衔着一颗大大的珍珠,还连同着垫在下面的穗子也飞了出去。傅夷低头,看着光秃秃的鞋面,又看了看现在似乎在用着那双芝麻绿豆大的小眼睛看着注视着自己的鸭子,她打赌,这鸭子现在是在跟她炫耀! “嘎嘎嘎……”傅夷刚决定要在跟这“鸭抢匪”一瞪到底时,耳边传来了另一只鸭子的声音。然后,她看见那只朝她迸射出鄙视的目光的鸭子转身,在用着鸭屁股对着她的同时,将嘴里那打磨的光滑的珍珠,给了刚才“嘎嘎”的鸭子…… 傅夷:“……”呵呵,秀恩爱? 看着鸭屁股,傅夷觉得自己的人格被这盗窃鸭的鸭格给压得死死的,她心头气不过,眼看着那两只鸭耀武扬威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弯腰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儿,在不远处震惊地望着这一幕的秋满和灶房婆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之前,用着她十几年的打水漂的经验,朝着那鸭屁股,横抛着将石子儿投掷了去…… 接下来的一幕,却不是傅夷能掌控的了…… 事实证明,热爱写生也同样热爱在湖水边打水漂的傅夷,打水漂的动作已经被练就得炉火纯青。所以,刚才那一手,颇有些“箭无虚发”的气概,那枚小石子儿,没有傅夷预想中的击中了鸭屁股就掉下来,而是结结实实地卡在了那只做贼的鸭子屁股上…… 这可就不得了了! 被塞了一屁股的石子儿的本想着在“恋鸭”面前好好表面一番鸭子,此刻竟然被傅夷塞住屁股,鸭格瞬间从天上跌入泥土,贼鸭不可忍! 傅夷一见之前还对着自己露出挑衅而炫耀的模样的鸭子顷刻间变得气势汹汹,那双芝麻小眼迸射出要共赴黄泉的意思,傅夷转身拔腿就跑!此刻不跑,难道还要等着那畜生咬自己吗? “嘎嘎嘎嘎——”在傅夷转身的瞬间,她身后的“走地鸭”发出尖锐的“咆哮”,此刻想朝着傅夷过来的秋满和半殷两小丫头震惊地看着那灰扑扑的鸭子,居然展开双翅,有飞起来的架势! 秋满这个在内宅服侍夫人小姐的丫头,哪里见过这么凶猛的鸭,当即惊呼出声。 “小姐!” “小姐!”另一声,则是追着这群桀骜不驯的鸭子误入的灶房婆子了,她知晓这里住的人不是她们这样的下人能开罪的,眼瞅着傅夷要因为她带回来的这群鸭子所伤,不由大呼一声。 两人脚步更快,朝傅夷跑去,想要赶在那偷了东西还理直气壮的鸭子跟前护住傅夷…… 三个人之间的距离到底还是远了些,秋满和半殷也没能越过此刻横在她们跟前的带队老母鸭和跟队聒噪的小雏鸭,眼看着傅夷就要被扑腾的鸭子啄上,两小丫头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双眼。 这一刻,两丫头脑子里同时闪过不好的念头。傅夷出事,她们也别想活了…… “嘎嘎——”可是,很快,一道声音传进这头呆傻的两人耳朵里,不是傅夷的惊呼,而是那只鸭子发出的像是绝望的低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半殷,她悄悄张开手指缝,眨了眨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小嘴巴张开,那样子像是极度震惊。 此刻震惊地可不只半殷一人,同样的,作为当事人的傅夷,比半殷更加迅速反应过来,现在有人站在她跟前。 傅夷也不知道眼前这穿着带着一身寒气身上似乎还隐隐有些血腥味儿的男子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她偏着头打量挡在自己跟前一手抓住那腾飞起来的鸭子的长脖的人,就一眼,却愣住。 傅夷:卧槽,这男人也忒好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