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男人讶异地看了眼钟白,欲言又止,神色稍显为难。
钟白想他定是因上次的事有了心理阴影,便再恳求道:“大师兄,我那房间有老鼠,实在不敢回去。我保证,今夜绝不会忽然爬上你的床的!”
“那……行吧。”
“咕……”屋外传来一声微弱的鸽叫,但钟白并没有听见,仍满心欢喜地跑进了大师兄屋中。
赵既怀挑眉望了眼廊下房梁,与那抹亮色对视。
啪。
他关了门。
*
夜色昏暗,将满天翻滚的乌云都包庇了去。边陲小城里的客栈为了节省开支并无点夜灯的习惯,凝重的夜色仿佛一只时刻紧盯的猛兽,随时要将人吸入黑暗之中。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在梦中又忆起了前世,只是这回并非在深深宫闱之中——而在兵戈铁马的战场之上。
金鼓连天,流血漂杵。
经过三个月的厮杀奋战,邵地大捷,休师整顿,班师回朝。
零零散散的队伍踏过草地,马蹄踏过浅草,溅起污黄的泥水,拖着腿脚前行的士兵脸上褐黄枯槁,没有丝毫血色,宛如丢了魂魄。
明明打了胜仗,脸上神情却比亡国家破还要难看。
钟白皱了皱眉心,紧抿的唇中冒出两句含糊的梦呓,“你们……师兄……”
那支队伍缓缓前进,远处响起急促马蹄之声,一身黑甲纵马奔来。
来人瞧得并不真切,却依稀能辨出那是闻余师兄,他已然完全褪去了青涩少年的轮廓,下颚处浅浅地长了不少胡渣,更显了男人刚毅。
闻余环顾一圈,怒呵,“将军呢!”
队伍里暗暗啜泣,无人敢应。
“哭什么!个个都成哑巴了不成!”
残兵为首那人缓缓答道,“将军他、为保城南百姓,舍身诱敌,此番换得了战役的胜利,引走了南蛮七万兵马,给我军换得了进攻机会……将军他,埋骨草原,无坟无碑……”
黑骑上的男人睁着双眼,惊骇的神情久久僵在原地,似在努力理解那士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他暴怒挥剑,挑起了那士卒衣领,脸上青筋毕露,“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闻、闻副将,将军他……”士卒紧咬着下唇,以不让自己哭嚎出声。
“他身死战场。”
草原上扬起了一阵黄沙,掩盖了低低暗暗的啜泣。
“将军临行前便知,此行可能有去无回,将此物交予小人,嘱咐说,若是他没有回来,便将此物烧作灰,洒在这草原之上,与将军长眠。”
粗砺黝黑的手攥着一条小小的藕紫帕子,边角处静静绣了个“白”字……
马上男人浑浊的目色瞪得圆睁,他动了动嘴角,喉嗓之间却一片哑然。
若是我有去无回,便将这手绢烧了灰,洒在这草原之上,随我的尸骨做个伴吧。
浓重的夜色压得梦中人昏昏沉沉,几度挣脱不得。
下半夜,一场夜雨忽然下到,将空气中的浮躁繁琐尽数泼倒,梦中的纷扰也逐渐散去,一夜睡得安稳。
约莫巳时,由着昨晚一场雨的缘故,空气凉快了些,只是外头的天色仍是灰蒙蒙的,叫人起了倦怠心,只想多在床上赖会。
客栈里仍一片寂静,就连店小二走路的声音都放缓了许多,生怕吵醒了各房中的客人。
粗布床帐之下,男人斜支着脑袋,凤眸懒懒地凝望着怀中安静酣睡的姑娘,一脸魇足。
过了许久,客栈里的其他客人醒了,细琐的走路谈话声传进隔音并不大好的房中,那长而翘的眼睫颤了下,未发出什么声音,可一片绯红爬上了娇憨小脸,暴露了她已经醒来。
许是已经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她并未发愣许久,只强壮淡定地,从被窝中缓缓抽出手,却不料腕子被温热的掌心攥得牢固,她小心翼翼地伸过另一只手去掰,可那熟睡的人握力仍是极大,丝毫不能挪动分毫。
忽然,她僵了下,不敢置信地缓缓抬起头,对上男人微勾的唇,高挑的眼角和……戏谑的眼神。
“大、大师兄,我可以解释的。”
赵既怀望着她,没有说话,眉间眼底却淡然平静,似乎早已认定了她会在夜间爬上他的床,甚至眼中还有一丝认命了的释然。
“大师兄。”钟白坐了起来,诚挚地盯着大师兄,“如果我说,是床先动的手,你信吗?”
“……”
赵既怀缓缓坐了起来,拉着被角往后缩了缩,活像一副被人玷污了清白黄花大闺女模样,他别开脸,“小白,你别说了……”
钟白着急地凑了上前,急于辩解自己真不是那垂涎大师兄美色的淫贼……垂涎是真的,但淫贼不至于啊。
“大师兄……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想上、你的床的……”
钟白人在床褥靠里一侧,她屈膝坐在床上,手上拉扯着大师兄挡在胸前的被子,想让大师兄看过来,却不想,赵既怀忽然拉着被子要起身,来不及松手,钟白便直接向前扑了出去。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