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霁说,万物皆有灵性,何况在飞云峰这等汇聚山川之灵的地方。迟早有一天,他养的八哥会比钟白先一步飞升成仙。
钟白对这话是十分睥睨的。
且不说自己是重活一世之人,还见过仙君,得过仙界机缘云云,那聒噪的八哥话比仙鸽还多,要是让它成了仙,仙君不得烦死?
这会她奉了师傅的命,来水榭居给大师兄取药。自山巅西门的练武场穿入水榭居的院中小道,外头激昂的喝叫声都被水榭居茂密的爬栏植被阻下,一步入这小院,便觉得四周霎时都安静了下来,连一丝丝风吹草动都听得格外真切。
轻细的脚步声踩在光洁的石板路上,芭蕉叶上的露水滑落石台,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钟白只觉得寂静异常,不经意地抬头望了眼,却见那屋檐上黑羽发亮的八哥正直直地盯着她,眼睛瞪得像铜铃,鸟喙紧闭。
她皱了眉,明明才正午,日头正盛,心中却莫名生起了一阵诡异之感。
她停下了脚步,心中隐隐想起上一世沈煜川骗她来偷师傅的蛟心骨的时间,约莫就是这几日了。
仙鸽紧随着她,未有出言。
早在那日梦见前世的师傅和叶师伯之时,她便做好了打算,当即攥紧了拳头,心下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师傅的蛟心骨放在书房的暗道之中,照沈煜川前世的反应来看,他很可能早便打探清楚了位置。钟白没有犹豫,果决地直奔书房探去。
……
“……本王警告你,你若是敢跟本王耍花样,担心你牢狱之中的妻儿。”
她在窗棂纸上捅了个洞,透过洞口,能看见书房内室紧贴墙面的花架被移了位,墙面打开了一道口子,青袍男人侧站在密道口,正在和密道之中的人谈话。
“太子殿下,柳霁旧时确实将蛟心骨放于此处,或许最近移了位置也未必不可。那柳霁平日虽瞧着玩乐不恭,实则最是心思缜密,或许是您提前惊动了他,也未尝可知。依我看,还是从钟白那儿下手好,柳霁平日最疼爱的就是她,若有变动,定然不会隐瞒钟白。”
密道中的声音苍朽沙哑,是林玄师伯。
沈煜川冷笑一声,揪起林玄的衣襟,“那本王倒要问你,本王上山之前,钟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忽然跟变了个性子一样,翻脸不认人,我曾令你事无巨细地转达,你是否有偷偷隐瞒了什么?”
透着窗口微弱的光,能看到密道之中的老者已然头发虚白,此刻却被一个年轻的晚辈拎着衣襟,脸上却写满了惶恐。
钟白沉着眉,知这其中定有问题。
林玄师伯的身手位列飞云峰前七,远远在沈煜川之上,若不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他怎会这般畏畏缩缩,狼狈至极。
“殿下明察,那钟白这一月来,都在为殿下您四处求情,她对您的心意也是天地可鉴的,我也不知…她为何忽然变样。不过,要说这山上唯一对您不满的,该是那赵既怀。记着那日您送申贴入飞云峰,我恰去寻他,便见着他在院中烧东西,手中的金箔纸银毫笔,便是皇家申贴。私以为……是赵既怀蛊惑了钟白。”
沈煜川松开了林玄的衣襟,转过身,脸上晦暗阴沉,“钟白对本王的心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改变,或许,她只是暂时受了赵既怀蛊惑。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这几日给我好好打探蛟心骨的位置,休沐之前,本王必要拿到蛟心骨。”
“是。”
正说时,屋外似有一阵焦味传来。
两人面色一变,直往外冲去,可房门却似乎叫人自外锁上,怎么推都推不开。
屋外有道黑影晃过。
“中计了。”沈煜川沉着脸退后两步,猛力地踹了几脚,柳霁的八仙楠木雕纹门就松松垮垮地倒了下来。
沿着走廊一侧追去,那人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煜川沉着脸,对林玄道:“你先离开,今日之事恐被人听到,谨慎行事。”
林玄点了点头,随即消失在了林间小道。
……
柳霁的水榭居与飞云峰上的其他楼宇不同,这里的屋舍简单平直,没有什么可供藏匿的去处。此处两道出口,一道往林间小道,一处往西侧练武场……
阴桀的目光落在拐角的净房之中。
沈煜川抬了脚,朝那方向悄声逼近,他抬起手,将将要推开紧闭的房门,却见屋檐上一只八哥惊叫着掠下,径直往西侧小院飞了过去,那样子……像在追赶什么人似的。
沈煜川眯了眯眼,收回手,调转脚步朝八哥追了去。
他紧跟着那抹疾速黑影,它时高时低,嘴里不住发出凄厉之声,似在奋力呼喊着沈煜川……他追着八哥拐过院角,便听见了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堆青袍弟子迎面跑来!
此时止住脚步已经来不及了,
练武场的师兄们听闻走水,第一反应便直奔西院提水,当下见了沈煜川从掌门书房方向跑来,惊诧道,“沈煜川,你怎么在掌门屋子里?”
“我……我来找师傅讨教功夫。”
师兄们不疑有他,扑火重要,当下也未作怀疑,“快,提水救火!”
待师兄们离开,再挑起眼。
屋檐上哪儿还有什么八哥。
……
水榭居四面环水,院中更有清池水塘,院中小小的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很快就被赶来的弟子们扑灭了。
待柳霁听到消息,匆匆赶回水榭居时,只见了自己最心爱的原木凤雕被烧成了一坨焦炭,当下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暴躁直呼,“谁干的!谁干的!!”
而假山旁的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拿着一把米喂鸟,“嘬嘬嘬,好八哥,多吃点,瞧你被师傅饿得,脸都黑了。”
“钟白!!!!”
待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白才淡淡地往后瞥了一眼,“哟,师傅回来了。”
柳霁被气得跳脚,“好家伙,好家伙!我叫你来取个药,药没取来,你还一把火把我家都烧了!你这个孽徒!孽徒!”
“哪儿烧了水榭居了?”钟白指向那木雕,仰头,理直气壮,“明明只烧了那木雕!”
柳霁一听,气得胡子都直了,“你还敢说,那木雕可是我前年下山游历时求得的大师百年之作,你竟然敢给我烧了!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师傅明知水榭居里藏了两个人,还叫弟子以身犯险,师傅此举又是何意,师傅也是要我来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