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柏鸾花已成一团棉絮状,她却不知道扔掉。窗外从灯火万丈到星罗密布再到天际微亮,她的头发几乎要被自己拔完。 神垣的作息习惯万把年不变,清早迷迷蒙蒙的从睡梦中醒来。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自己现在的虚弱,要是以前那里需要睡眠,即便是睡眠也是处于修炼中。刚醒来时,眼睛最是舒适清晰,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便又会酸涩难耐。 他将自己从裹成一团的被褥中解放出来,这手笔一看便知是谁做的。从里间出来便看到一个穿着薄薄布衣的姑娘趴在窗口,脚边一把细细的头发,手中似乎还有一团乱糟糟的。他往那边走两步,又看到她拨弄自己的头发,似乎想要继续糟蹋,下一瞬便将头往窗台上磕。 空拾没能将自己的思绪撞清,她的脑袋被一只手捂住。干燥温暖带着她熟悉的香味。她突然有些烦躁,抓住神垣的手腕道:“你一定要去南山?” 神垣白绫没有束上,眼眸澄澈看着她。不知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却诚实道:“是。” “如果我不想去呢?”空拾一想,她去不去关他什么事,她这话说的太没含量了,便又说:“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我跟着你去南山。” 如果她不愿去南山,那他必定不会勉强,神垣对她突然改变的态度有些茫然,却还是道:“好。” 空拾一直秉持的是行动大过想,如此说出来心下窝囊气消散许多。神垣的白绫依然绑在手腕上,此时此刻被她握在手中,她便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多时,外边阳光越发刺眼,人渐渐出来活动。她迟疑的问道:“你不把白绫束上吗?” 被阳光晃得刺眼,神垣低下头望着被拽住的手腕道:“怎么束?”他的手还被她抓在手中,没法动。 空拾将手放开,想要将白绫拿下来,便两只手一起上阵。不过一瞬,她便狠狠的将一坨不明粘稠之物摔在地上,她道:“我去,这是什么玩意!” 好像是神垣浴桶里的草药来着,她看了神垣一眼,爽朗的笑道:“原来是我的头发哈哈哈……” 神垣:“......” 他们三人在两天后离开施庄,在离开前花了一大笔钱来赔被弄坏的房间和墙壁,好在方家有钱。 在施庄门口,他们遇上了几波人,身上的气息不似平常修士。他们急匆匆的往施庄走,神色若寒冰。看到疏玉身上的方家校服,便好奇的往这边看几眼。 疏玉皱着眉语气略微嫌弃道:“那些鬼道修士还是来了。” 早就听说方家对于鬼道很不容忍,此番看着他的态度倒是能想象一番。不过这些鬼道修士,恐怕为的是前几日那场野鬼的集体自爆。 那座山上的布阵局也十分奇怪,若只是依靠施因后脑的那根东西,无法保持她肉身完好。那个阵法她似乎很久以前看到魔族人用过,这么一来宋明谷身上的法术与魔族有关没错了。至于能来到凡世又敢来到凡世,不怕被追杀的魔族人,也只有那个人。 所以南山是必定要去一遭。 南山距离施庄还是有点距离,往日里一个传送阵便能到的地方,由于几位神仙目前都是虚弱无比,现在要花费十天。施庄北边有一处码头,船只大多来往于江南以及南岳,鲜少往西边而去。那地方几乎没有商机可言。 寻遍了码头,最终给了一位八字胡子的老船长五两银子,买下一条废弃的旧船。老船长表示那些破船随意挑,看上哪条便拿走。 在河堤坝不远处,废着许多无法修补的船只,又不知如何处理便堆在岸边。三人现在虽不算穷,但也不算富裕,起码一艘完整无损的船还不能大手大脚的买下来。 空拾和疏玉围着穿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神垣一脸看淡生死,仿佛即将搭乘的是天帝的仙云。不对,他还看不上天帝的仙云。 几位寻了个没人要的破船,修了修准备走水路。船挺大,三个人住上去绰绰有余,前提是它不会半路垮掉。 “这船……不错。”空拾搜肠刮肚赞扬了这艘破船。疏玉无法违心说出这样的话,便站在一旁纠结着。 空拾叹口气,撸起袖子寻来几样东西敲敲补补,勉强让船像个样子。路上就仰仗着神垣将船稳住,不散架便行。 疏玉从小方家长大,神垣是个不需要进食的。粮食准备不周的后果,便是这几天的路程顿顿钓鱼吃,这点对于空拾没有难度,疏玉一张小脸隐隐露出咸鱼色。 空拾悄悄扯着神垣的衣袖问他有没有食物,他在袖中掏了一会掏出几瓶珈蓝怒还有几瓶子药丸。她捧着酒瓶失神一阵,想起当年她起这个羞耻名字的情景,便匆匆往他怀中塞,往事不堪提。 不过他随身带着酒作甚,他又喝不了这么烈的仙酒。 十天海路陆路换个遍,将空拾折腾的掉了几斤肉,本就是偏瘦的身材如此一来便更像根瘦竹竿。她颇不舍捏着脸上的肉,好不容易养肥了几斤又折腾没了。神垣将她提了提,一脸风雨欲来。每天变着法弄几条鱼上船,二人吃的心惊肉跳泪流满面。 由于神垣镇着,所以河里的水鬼都不敢靠近他们,这一路算是顺风顺水。不敢靠近,便远远跟在后头。那些女鬼男鬼看神垣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大猪肘子,露骨至极令人生厌。海水中不知流入了多少不知名的古怪液体,最后实在没忍住,空拾用小身板挡在神垣身前将人挡的严实,甩了几巴掌让他们相亲相爱,在梦中吃猪肘子去了。 空拾满意道:“保护娇花。” 神垣一口气差点噎住。 疏玉给予水鬼们评价:“可笑至极。” 神垣一脸正气,挺拔的靠着船舱内坐着,对于垂涎他灵力或美色的水鬼,一概不予理会。 要是以前的神垣八成给予评价:“肤浅。”伴随着俯视众生的眼神。 南山是个奇特的地方,她原以为这个地方人烟罕至,四处黄沙纷飞。唯有偶尔露出的枯树与几乎与沙漠融为一体的动物。 她看着前方热情揽客的几位店主,以及不远处几座张灯结彩的土质建筑,推翻了自己的想象。南山只是靠近大漠,并非处于大漠,她说服自己。 “几位客官,打尖住店?包您满意。”这位头上蒙着布条,露出一双有神的小眼睛。正带着奇怪的口音试图说服他们,让他们去自个的店里住下。 他们本来是想找个靠近南山脚下的客栈住下,一来好近距离观察南山,二来也好时刻准备着。但是南山脚下几乎没人人烟,也未曾见人往那处去。 那位店家说:“几位可是要去往南山?” 空拾正视他道:“你怎么知道?” 那店家侧过身指着后头,似乎看透了似的道:“喏,这些道爷都是要去南山的。不知道南山哪里吸引你们了,那地方那么古怪。” 不远处在土质房前围着圆桌子喝茶吃饭的,是一群穿着绾色衣袍的修士,有男有女。 “礼家人。”疏玉轻声道。 空拾想起来了,她之前在方家时看到过一人穿这个颜色的衣袍。江南离南山这么远,他们为何行千里来到这里? 那店家又说:“就南山这破名声,一般是婆家带着未过门的媳妇来,这年轻人自己扎堆来倒是头一遭。” 空拾听他这么说便好奇道:“婆家媳妇?”怎么扯到伦理上了,除了他们两拨人,其他在外头喝茶歇息的似乎都是三三两两,这么一看似乎真的像一个家。 那店家颇为意外的看向她,又看看她身后的男人,渐渐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他咳了声道:“这事不方便告诉姑娘。” 在路上她自个琢磨,试了几次将身上的咒令揭开了。因此现在旁人看到她是原本的样子,与她原来那具身体有六分相似。不过穿着朴朴素素的布衣,到这边嫌热又将外头的袍子给脱了。 神垣在身后站着,疏玉去一边跟礼家人套近乎。她环顾四周,凑近店家道:“你告诉我,我便考虑让他们住在你店里。” 那店家眼睛露光却一瞬间摇头,他痛心疾首仿佛丢掉一袋金子:“姑娘,这话我真说不出口。要是一男子问我,我就说了。这这这……” 空拾沉默,突然抱臂直视他,挺起腰板比一些少年人还要高上一些,她说:“其实我是男子。” 店家:“你可拉倒吧。” 空拾勾着神垣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她义正言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他才是姑娘。” 神垣:“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