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族谱,世代分格,山右向左排列,五世一表。若是重男轻女,视女儿终为别家人,是不会将女儿姓名写入族谱的。 薛皇后是薛家出的唯一一位皇后,出嫁前家主特意将其名字加入族谱,以示好薛皇后,也讨好皇帝,意味着薛家永远支持皇帝,不会背叛。 但薛皇后的名字早就在被打入冷宫后没几天就被除去,至于慕沉……根本不随薛姓,出现在薛家家谱,这事就值得琢磨了。 族谱这东西,向来是家族瑰宝,不示外人,即使是慕沉认定的皇后蓦然也不行。 薛子任心急如焚,家中族谱自父亲交给他,他就同传世的解毒方书放在随手携带的药箱隔层里,谁知今日出了这个差错。 什么四书五经,孔孟之道所习教养本分他现在统统不记得,只想尽快把它给拿回来,薛子任快速的伸出手,蓦然虽觉得奇怪见他迫切神色,拿起书递给他。 “谢谢姑娘……”他脸上泛起笑意,指尖已经碰到了书脊,心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就在上方被人给截了胡。 “如果我没看错,上面有我的名字。”慕沉在蓦然一翻开他眼神一晃而过,心底觉得有些诧异也没出声,现下族谱在手里出于尊重并未立即翻开,淡淡发问:“薛家族谱为何记我名字?” 世人皆知九皇子慕沉,平民不与皇室同名,薛家不可能知法犯法,所以根本没有薛家有子孙姓薛名慕沉的可能。 “这……”慕沉的名字是薛子任的爷爷一笔一划加上去的,族谱上有慕沉名字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自是不可能知道缘由。 慕沉见他言语闪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翻开了族谱最后一页。 慕沉这两个字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写字的人笔锋犀利,写到收尾处铁画银钩,流畅漂亮的行书,唯有他的名字,一撇一捺一横一竖,笔力也重,摸上去还有几分凹陷感。 看来写族谱的人,对他格外在意。 薛家最小的一辈就只有慕沉和薛家三兄弟,追溯上去,便是父母那一辈。慕沉向前翻了一页,这一辈薛家钟鸣鼎食,算上直系旁系可能有上百人。 慕沉沿着最上方看下去,视线定在书上正中偏左一点,不动了,捏着页角的手滑上去,点在那个名字上。 蓦然偏头见他神色微凝,便直起身子,随着他的视线飘到纸上。 薛庭窈。 薛皇后的名字。 慕沉的名字留在薛家族谱虽然于理不合,但有层血缘,还算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薛家家主已向皇帝禀报将薛皇后逐出薛家,但现在她的名字留在族谱上,可就是欺君之罪。 薛家,到底为什么,冒这个大的风险也要没把薛皇后的名字抹去。 “我母后的名字,为何还在薛家家谱上?” 慕沉显然比她更先意识到这个问题,声音有些艰涩,母后这词对他来说无比生疏,自他有意识以来,他从来没有言之于口过。 薛子任呆呆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并不知其原因。” “这个名字,一直都在上面。” 薛家向老皇帝请求绕过薛家时,曾向其呈上过族谱,系着几百条人命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有薛庭窈三个字。 现在看来,薛家交上去的,竟然是份假的族谱! 究竟是为什么? “长辈没有与你提过?”慕沉没就此打住,继续追问他。 “没有,”薛子任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把眼泪压了下去,像是触动了他心底的伤痛,转身过来情绪突然就失控了,言辞激烈,“我怎么会知道,薛庭窈已经把薛家害得这么惨了,为什么还要留下她的名字?” “为什么?” “你知道薛庭窈把薛家害得有多惨吗?你知道薛家死了多少人吗?” 他自嘲的笑起来,双眼充血,“从我记事以来,就死了六十八人,刚生下的孩子都活不成,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大人得病,良久不愈,会医有什么用?连药材都没有!” “只有等死,只能等死。” 说到这他声急气促,大动作张口呼吸,含在眼眶内终究是没能忍住,顺着两颊掉下来,一头白发,更吓人的苍白脸色,回忆这些事仿佛在挖他心头肉,让他活活老了好几岁。 薛子任一向在两人面前都表现得比较拘谨而恭敬,从未有过什么不满神色,现下他不管不顾的发泄,道出心声,字字泣血,对薛皇后连累整个薛家极为耿耿于怀。 要是没有她……薛家至少还好好待在京城,至少亲人都还活着。 而现在,就只剩他们三人了。 “你道薛皇后害了薛家,”蓦然脾性极好,一向不生气,今日却忍不住了,她冷冷的看着薛子任, “可薛皇后在皇宫时,薛家人官运亨通,富贵荣华,还不是沾了她的光。” “相荣相损,血缘关系,如何斩得断?” 薛皇后的事让薛家跌入深渊,蓦然站在慕沉的角度只道薛家事做得太绝,对不住慕沉,而在薛家看来,则就是薛皇后的错了,双面之事,如何论说。 “叮,慕沉无情值减1,请继续加油。” 系统的提示音让蓦然从怒上心头清醒过来,慕沉正专注盯着她,表情极温柔,仿佛薛子任的声讨都没入耳,只听到了她的维护一般。 “谢谢。”说完这句他就把她挡在身后,只身面临着薛子任。 “你薛家之事,与我本无关……”他徐徐开口,手里的那本族谱却摇摇晃晃的,掉下一张纸来。 其实薛子任只是一时魔怔了,他清楚这个道理,但脑子里清楚并不代表心底全盘接受,自从他有了薛庭窈害薛家这想法,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平日里藏得太好,今天受了刺激才显露出来。 那张纸他看过许多次,弯弯扭扭的笔画,看不懂的文字,再怎么琢磨,也思考不出具体意思,他也不懂为何爷爷非要把这纸视若珍宝的夹进族谱里。 蓦然把那张纸捡起来,纸张泛黄,连笔迹都有些被岁月消磨了。 “系统,这是什么文字?” “经查询,为梵文。” 梵文啊,她翻出系统收录了梵文库的对照一点一点看下去,越到最后越是心惊。 指使薛家人将薛皇后逐出薛家的人, 竟然就是薛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