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上,就是不断在作出选择的过程。 命运就是如此,即使人死去,也将继续作出选择,而选择的答案由活着的人代替给出。 印晓寒抱着印晓菲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瞳孔逐渐放大,自身悲痛得说不出话来。风似乎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悲凉的氛围,呼啸着吹过满树金黄的银杏,落叶像枯叶蝶般扑簌着飞落他们俩周身,静静地为死去的少女做最后的送别。 “晓菲,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印晓寒用手掌轻轻抹去印晓菲嘴角的血渍,理顺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微笑着说,“虽然妈已经记不起你了,但你本就是她的孩子,血缘的情分会让你们彼此珍惜,你也该回家看看,而不是一个人孤独地离开……” 话语几度哽咽,他轻柔地抱起印晓菲,却在此动作的瞬间,感受到怀中的分量在慢慢减轻。印晓寒低头去看,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化作细闪的微粒,在夜色加深的黑暗里,犹如萤火虫般向着未知的远方飞去,又消失在视野里。 “不……不可以……”印晓寒呢喃着想用手掌揽回光粒,却扑了个空,他再也承受不了这份痛,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力气,泪水也顺着他俊逸的下巴落在那铺满了黄金叶片的地面上。 曾几何时,鬼火樱下妖怪萤因为气数已尽,化成千万萤光四处飘散的时候,他还没心没肺地觉得此场景很美,只因为身边有喜欢的人在。但如今看着喜欢的人化作同样的光景消失在自己眼前,印晓寒只觉得胸口撕心裂肺的疼。 他右手攥紧拳头,泄愤般地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地面,鲜血慢慢染红着土地,印晓寒却像是毫无知觉般继续着这样的行为,他右臂产生的蓝色电流四处流窜向所砸的地面,刺眼的光茫下竟是将平整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而且裂缝还在不断地扩散…… “你知道你在干吗??”不知何时出现的左近枫一把拽住印晓寒的右臂想让他的动作停下来,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子甩到一旁,穿着病号服匆匆赶上的易雪将左近枫扶起来,看着印晓寒造成的破坏,嘶哑着声音吼道:“你是想把整个学校给拆了吗?还有你的破坏力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强了……” “我要这力量有什么用,连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说着还在不停地锤砸地面,嘴里还在念叨着同样的句子,“保护不了……保护不了……” “什么保护不了?”易雪疑惑地问道。 左近枫也是很不解印晓寒这般狂躁的行为,从地上爬起后又一次上前阻止他,只是印晓寒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突然自己停止了动作,轻轻地说:“晓菲,她用自己的命,将绝对双生一起毁灭了。” “晓……菲……”易雪念着她的名字,唯一没有被绷带蒙住的眼中闪过几丝悲伤,却是转瞬即逝,随后被深深的疑惑给取代,问道,“她是谁?绝对双生又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印晓寒的眼眸瞬间染上了深不见底的黑色,他用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捂住脸,不知所措地苦笑了起来:“晓菲你都不认识了吗……易雪你是为了保护谁才使得自己的脸伤成这样……我也没有通知,你们又是因为什么才赶到这里来……你们都忘了吗?” 经印晓寒这么一提醒,易雪的脑中才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来,过往的一切像是走马灯般慢慢地明朗起来,易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记忆力一直不错的,却在刚刚印晓寒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明明自己此次拉着左近枫从医院里逃出来的目的,就是因为不放心她然后进行了占卜,在得到极坏的结果后马不停蹄赶到了这里。 “晓菲她怎么了,她人呢?”易雪回忆起来后,赶紧追问道。 也在同时醒悟过来的左近枫拉过她的手,闭上眼沉重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追问下去了,印晓寒此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印晓菲,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易雪却还是那般直来直往的性子,自己没有得到对方真正的答案,就是要一步问到底誓不罢休,她摇晃着颓废的印晓寒,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心越来越恐惧,却还是渴望着会出现那么一丝转机。 “她,死了……”印晓寒回答道,“就在刚刚,在我的面前。” “混蛋。”易雪一下子骂出来了声,这嘶哑的吼声仿佛浸渍着血般凄厉,“你说她死了,那她的尸体在哪?”她实在不能接受这一切,仍然认为或许只是印晓寒开的一个玩笑,只是这个玩笑对她来说太拙劣了。 “她是绝对双生……是不该属于这世上的存在……她死了,怎么会留下痕迹……就像刚刚你忘了,她会慢慢地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随后,他抱紧了自己的头疯狂地摇晃起来,大喊道,“但是我不会忘,永远都不会,是神也好鬼也好,都不能剥夺我重要人的回忆,我现在就要去‘锁印’那里,去交换一切,要记得全部,全……” 声音戛然而止,一直在胡言乱语的印晓寒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倒在左近枫迎过来的臂弯里,易雪将针尖从他的皮肤上拔出,丢到一旁,那原本是医院里给她使用的一支镇定剂,她悄悄地藏下,却没有想到会用在这种场合。 “他太累了。”易雪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敛去自己眼中的悲痛说道,“让他睡会吧。” “嗯。”左近枫点点头,将他从地上抱起,跟随着易雪的步伐往前走着。 突然,易雪停了下来,用手接住降到半空的一片银杏叶,看着四周黑暗的环境,不确定地问道:“这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左近枫不敢作出回答,如果答是,感觉这一切如此简单地结束,太难以相信,如果答不是,现在却已经有一个亲近的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未免过于沉重了些,所以他只有顺着易雪的视线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沉默着不出声。 而就在他们望向黑暗的另一面,在易雪和左近枫的背后,一株百年银杏树上正栖息着一个黑影,那黑影低着头紧紧捂住自己的左胸口,像是在遭受非一般的痛苦,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可谁知下一秒,他居然抬起头,露出狰狞的微笑来,无声地笑着,笑容越来越大,却也是越来越惊悚。 “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杀死吗?”他咯咯笑着嘲讽道,“太天真了,真是我的傻姐姐。” 他“腾”地一下从树上跳下,在微弱的路灯下,他的面貌被光芒映照出来,在原本应是五官的脸孔上,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正在攒动着的黑色…… 与此同时,在红色圆月的照映下,如同血水的湖水中生长出来的树木不安地摇晃着影子,蝴蝶翅膀般的树叶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起来般微微地颤抖着,枝丫间攀附的茧里沉睡的人毫无察觉,仍然像是婴儿般紧闭着双眼,只有其中一颗茧除外。 湖中生长着一棵巨大参天的树,旁边的树围成一个圆将其团团围住,在茂盛的枝丫里,隐藏着一个无色透明的茧,此时受到了晃动,竟是要垂下来般摇摇欲坠。 “主人,您要醒来了吗?”金发碧眼的少年低垂着眼角,面无波澜地单膝跪地,站在这毫无涟漪的湖水之上,他恭敬地低头,向上询问着。 在那流转着琉璃色泽的茧里,一个少女的身影在其浮现,漆黑绵长的黑发,白若初雪的皮肤,身上却穿着漆黑的长裙,胸前的红色丝带是整件衣服上唯一的色彩,说是黑色,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它又隐隐泛起星光,她紧闭着双目仿佛沉睡了许久许久。 在听到声音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蒙的水汽瞬间化为泪珠滑落她的脸颊,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情流露,仿若一滩死水,黯淡而空洞。 空气中传来一声平稳的叹息,却不见茧中之人张开过自己的嘴,那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她道:“还没到时候,差那么一点点……”刚睁开眼睛的女子又闭上了双眼,“他就要来了。” 徒留脸颊边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