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夜颤抖着声音,情绪显得有点激动。 因为触摸不到“冰棺”,她索性俯下身用拳头去击打,一下接着一下,剧烈的撞击甚至使周遭的空气都产生了波动,将盘旋的冷气震散。那样歇斯底里的样子跟刚才的言行举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任我也无法相信,会做出这样举动的人跟刚才温文尔雅的女孩是同一人。 我定睛去瞧那“冰棺”中的人,只一眼,我便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下去。 我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因为那里躺着的,是她自己。寂静的,苍白无力的,失去血色的脸甚至比人偶的皮肤都白上几分,她躺在那边的表情看不出喜悲,重新被换上的衣服上,血仍旧渗透出来,在心口处落下痕迹,像一朵妖艳的玫瑰。 羽夜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挫败的她眼神暗淡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如同提线的木偶。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我自己,我以为自己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很可笑啊,我明明可以穿透任何东西,但却靠近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开口说话,但那声音飘渺得似远方传来,“我已经死了啊,再也回不去了。” 刚才还毫不在意地谈论着自己心脏的她,见到自己的尸体,还是展露出了无力感。果然,任何人都无法淡定地面对死亡,更何况还是花季少女的她呢?她肯定还有梦想去实现,还有好多事想要去完成,还有那么多话无法去跟那个人倾诉。 她依旧怀着遗憾逝去,这便是她停留在此的理由。 我始终没有出声,强忍着冰冷的温度带来的冲击,默默地看着她平静下来。我想不到任何话语,去安慰一个已经逝去却还徘徊在世间的人。 “对不起。我刚刚过于情绪化了。” “你其实没必要道歉的。”我说。 “陆夜就在那边。” 顺着羽夜所指的方向,我在角落里发现了陆夜,在旁边还散落着其他人偶的身体部件,她就像一个失去了电池的机器人,软趴趴地倒在那里。 我走过去将她扶正,伸出手来整理她那头银灰色的短发,轻轻地喊她:“陆夜,陆夜……” “没用的,她现在连人偶的力量都没有了。”羽夜打断我无用的呼唤,“只是死物。” “能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能。不过得先完成我要你做的事。”她解释道,“这并不是说我怕你反悔,而是你和我都没有力量去恢复陆夜,能办到的只有时迁,让时迁去求父亲的话,未必是难事。” “你的父亲……也看不见你吗?” “……看得见哦,不过我不想让他发现我。” “为什么……” “我刚不是说过了吗?”羽夜苦笑道,“父亲找到的方法就是我。” “什么……” 我原本以为,刚只是她见到自己的身体,感到慌乱而嘶喊着,没想到…… “所以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坦然,去面对想把我作为试验品的父亲。” “可是……”我犹豫着如何开口,“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父亲的存在,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天底下的父亲哪个不是疼爱着自己的子女? “我是养女。” 羽夜的话让我一惊,好像知道了别人的秘密,不小心刺痛到人的软肋般,我的内心有些慌乱,便没有出声。 “快出去吧,这边很冷的。” 见我沉默着没动,她催促着我离开这里,这样的温柔更是让我为刚才的鲁莽话语,感到后悔。 “对不起,知道了你那么多不想说的事。”离开冷库后,在脱掉那身厚重的衣服时,我小声地向羽夜道歉。 “你也没必要道歉的。”羽夜转过身,背着双手满含笑意地望着我,“我还怕你知道这些,会觉得沉重什么的呢。” 我慌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 “嘿嘿。感觉你跟我有点像。” “嗯?哪里?” “都那么小心翼翼地活着。” 我一愣,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我也是孤儿。” 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本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会觉得无比艰辛,到真正说出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 “哦?那你的养父母呢?” “我没有接受任何的领养,现在一个人生活。”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那你的生活不会很累吗?” “会累。”我点头承认,“不过,我更害怕。我曾经也想象过自己去一个新家会怎样,或许就不会这么累,不用自己去担负那么多的责任,但又想到自己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去接受和自己没有血缘的人的照顾,感到无所适从。我始终会多想,想着如果吵架了怎么办,如果我做不好他们的女儿,会不会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抛弃我,我害怕着那层只因法律而维系着的关系,太薄弱,太容易破碎。” “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害怕,但那时候年幼,我已经记不清什么了,能记得的只有体弱多病带给我的痛苦。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你能有一切想要的,尽管空洞寂寞了些,但一直觉得这样活着挺好的。直到我知道自己作为试验品为止,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养女的悲哀,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父亲,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你有想过找你真正的父母吗?” “没想过,我是被抛弃的啊。”她反过来问我,“难道你想?” “恩。” …… 就这样,我们聊了很久。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跟人聊过去,而且聊这么多。就连素素我也很少提及这种事,在印晓寒他们面前更是没说过。 就算生活中表现的怎样都无所谓,但也许内心还是在意着这样的身世,羡慕着别人幸福的生活。 我还有机会去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与选择,还有时间去追寻自己想要的未来,可是眼前的羽夜呢?她已经……没有机会去挽回了。 想到这里,悲伤就像一股股麻绳紧攥着心脏,疼得无法呼吸。 “你得回去了。”还在说着话的羽夜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停下身来。 “你知道这个结界出去的方法?” “有人来接你的话,便是这出去的方法。”她指了指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的人影,催促着我往前,“记住,不要告诉谁你见到我的事,要保密哦。” “为什么……” 还没来的及听到回答,就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消失在我眼前。 糟了,我还不知道她要我做的事呢!她除了留下个护身符,什么都没说。 “你在跟谁说话?”走到我身边的印晓寒,出声疑惑地问。 “没……没谁。” “是吗?”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羽夜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角。 “话说,你怎么过来的。” “啊,糟了。”他发出一声惊呼,话还没说完,拉过我的手臂就往外跑。 等我回过神,自己已经身处时静园的后院,而两个场景的转换也只一瞬。 迎面站着的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时迁,他瞪着我们,冷哼道:“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上个厕所就能走到人家禁地的,怎么?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了吗?还是准备好死在里面吗?” “……” 印晓寒摊开手,露出满脸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