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无书进小城的时候正值赶场天,小城沿街的吃喝叫卖,人来人往的,热闹的不行。 买月事布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可能这辈子都不曾想过,更不晓得这东西该在哪里买! 现下看着周围涌动的人群,楼无书几次想找个人开口询问都忍了下来,实在是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索性一鼓作气入了一家铺面最大的店。 这白衣少年一进店便被眼尖的老板娘捕捉到了,这也难怪,寻常来店里逛的都是结伴的女顾客,很少有男子入内,更何况还是长相如此俊朗、举止不凡的少年。 老板娘立刻招呼了两个店员,来招待正围在自己身边的女顾客们。 而后她拢了拢发髻,亲自将楼无书招呼了进来。 “公子是要给心上人挑些什么?我这儿啊——首饰、胭脂水粉的齐全着呢!质量啊!样色啊!不吹嘘,那绝顶是方圆五百里数一数二的!” 楼无书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跟老板娘说才不会太尴尬,任凭老板娘叽叽喳喳拉着他逛进了店里的贵宾区…… 这一角的东西非常贵,一般很少有人来逛,一年也卖不出几支,这不,迅速就将外面成堆的顾客们隔了开来。 楼无书见现在周围也没什么人了,便随手挑了支玉簪子递给了老板娘,状似不经意道:“就这支吧,顺便再来一打月事布。” 老板娘一听月事布,噗嗤一笑,“小少爷还真是有心,很少见到这么疼娘子的人了,这怕是第一次给娘子买这个吧,还一打呢!我这儿是卖女饰的地方,可没有月事布卖哟!” 楼无书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如临大敌也不过如此! 险些在老板娘暧昧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好在老板娘见他脸皮薄,十分善解人意道:“我刚来不久,这儿还备着些,就送与你了,回头一起与这玉簪子包好给你,可好?” 白衣少年飞快地点了点头。 “小少爷能看上这玉簪子也是眼缘,以后还希望多来照顾照顾生意啊!” 老板娘说着眉开眼笑地给他包装去了,心道今日不费唇舌的就赚了一笔,甚是舒畅! 等歌月在左茶的竹屋里醒过来时,还不知道臭狐狸已经为了给她买月事布,眼下被宰的分文不剩了…… 伪少年吃了中年男子给的一颗镇痛丹药,已经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她裹着被子听着对面人讲话——他正在给她普及有关葵水的知识。 歌月一直羞着脸听着,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比任何一节课都听的认真仔细。 左茶讲完后出门给她端了碗中药进来,歌月捧着黑乎乎的药水,只眉头轻撅,没有任何扭捏,仰头饮尽。 这喝药的爽快动作让左茶对她产生了些微好感,可是下一刻便烟消云散。 只听床上那小妮子递了药碗回来,甜甜笑道:“谢谢叔叔。” 叔叔?!! 左茶接过药碗的手瞬间僵硬了,板着脸道:“我跟你们年纪相仿……” “咳咳咳……”歌月瞬间被呛了几口,那喉中的药水来回翻涌了几下,更觉得满口都是苦涩味。 “那你……”为什么容颜像是四十有几的样子?歌月没有将后面的话问出来。 左茶顿了顿,眼睛看向了窗外,视线放得很远,他自言自语道:“只是拒绝喝孟婆汤付出的代价而已。” 歌月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见他眉眼忽然浮现起一股淡淡的哀伤,便识趣道:“对不起哥哥,多谢哥哥相救,敢问该如何称呼哥哥呢?” “无名无姓,道号左茶。”中年男子眨了下眼睛,哀伤消得无影无踪。 恰逢门上传来了敲门声,“我可以进来吗?” 是楼无书的声音。 “进来吧。”左茶道。 楼无书进门后,看了眼歌月,见她精神好了许多,便递给了她一份包装精美的包裹。 “谢谢。”歌月接过包裹,一想起之前在他怀里抹得到处都是鼻涕眼泪子,脸又不禁微微热了起来。 “你这月事布的包装,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左茶说着将楼无书领出了屋外,掩门前对歌月说道:“不嫌弃的话,床柜上有我的道服,一会儿将就着穿吧,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自己按照我方才跟你说的操作就行。” “谢谢左哥哥。” “不客气。” 左茶将楼无书引到了院门一角,回头望了一望竹屋,确定距离足够远后,便对楼无书严肃道: “听着,画君,原本天机是不可泄露的,你上一世救了我,我上一世也在你死后帮你转了魂,照理说这恩我已经报了,我们之间也该两清了,但是今日我还是想多嘴一句,你且换个女子相好吧,这个女子不可能与你走到最后。” “为何?”楼无书挑眉道。 左茶叹了口气,“我与孟婆之间有约定,这他人的事情不好多嘴。” 玄衣男子不乐道:“既然不好多嘴,那就请阁下以后也不必多嘴了。” “你!”左茶正欲争辩,忽听见开门的声音。 “左哥哥,你的药真好!” 歌月穿着道服走了出来,左茶与楼无书的身高相仿,这道服穿她身上松松垮垮的,称的她身子更小了。 “画君兄,这是你的发带,不好意思,将你的发冠弄丢了。” 歌月将发带递给楼无书,那只受伤的手臂露了出来,伤口已经被左茶重新处理过了,规整地缠上了洁白的布条。 楼无书见那手臂,眼神暗了暗,心道,下次定要将那四不像挫骨扬灰! 他接过被歌月努力抹平的发带,熟稔的将头发束好,“既是好了,我们就回去吧,省的夫子担心。” “嗯。” 很少见到平时张牙舞爪的歌月像现在这般乖巧,让楼无书有点错愕。 他唤出落红,飞身站在了琴头,没有跟左茶告别的意思,直接对着琴尾点了点下巴——示意歌月上来。 歌月回头看了眼左茶,见左茶点了点头,方才点脚上了琴尾。 二人御琴而去。 左茶一人立在院里,他看着空中远去的小影,摇头走向竹屋,嘴里嘀咕道:“孽缘,孽缘啊!算了,这臭小子还生我的气,随他吧,随他吧……” 歌月低头看着底下的景色以龟爬的速度在缓慢移过,心中狐疑,这楼无书的御剑速度怎么这么慢?莫不是自己体重又飙了? 站在琴首的大狐狸,“奸诈”地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忽然出声:“你现在受不了凉,以后自己也需多注意点。” 啥?原来是因为怕我吹风受凉,所以不仅让我站在后面,还飞的这么慢吗? 歌月看着臭狐狸的背影,忽觉那人头后微微荡起的两根发带很是可爱。 她回想起方才打开包裹后,看见的那根玉簪——那玉簪头部的雕饰正是两朵并蒂杏花。 歌月心下动容,小时候每当这个季节,如有一晚偷偷哭泣,第二天在临窗的书桌上必会悄悄多出来一枝盛放的并蒂杏花,在穿进来的阳光下,显得多么温暖,好像在告诉她——就算爹爹不在,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那花,是他送的吗? —————— 夜半,思过崖,位于七仙山的后山。 “哥哥。” 金带子少年将手里的草药包递给了面前的人。 下一秒,便被面前的人一把拍掉,那可怜的小药包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两下便沾满了泥灰,隐在了石头后。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隐忍这许多年,差点全完了!!”卜兰天盛怒道,额前的伤口原本用白布包扎了几圈,现了块红斑出来。 这下伤口崩裂,血液瞬间弥漫的更开了! 卜相令扑通跪在了地上,杵的膝盖生疼,泪水刷的滑了两行,他低着头,不敢看卜兰天的脸。 “哥哥,我不想伤害他们。”良久,他小声说道。 “你当他们是亲人,可你忘了三百年前的事了吗?” “可我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内丹现在在谁的手上捏着吗?!”卜兰天忽得俯下身,将嘴贴在卜相令的耳侧,“难道在你眼里,这二人,竟比哥哥的性命还重要?” 言毕,卜兰天不想再与面前的人多说一句话,甩袖离去。 卜相令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斜斜跪倒在地上。 地上一点两点地印上了阴郁的雨斑,没一会儿,天空便稀稀拉拉地下起大雨来。 雨雾笼罩中的卜相令,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冰凉的雨水与泪水混合,早已分不清了对错。 这夜,难眠的人还有很多。 红衣少年在芙蓉苑里买醉,找了一个又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可每每要行闺房之乐,吐气在芬兰之间,总会在脑海里想起那副熟悉的脸。 莫千邪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觉得女人索然无味。 他寥寥走出了美人堆,远离了纷嚣,身影没在雨夜里,晃荡在寂静无声的小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