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仲方柔声道:“琬儿,我崔氏在长安的一脉,当初为求显达,与宇文护的纠缠太深。阿父和我,名义上都是大豖宰的下属,外人看我们,就是宇文护一派。选择赵开,就是希望通过他这个绝无可能投靠丞相的人,在合适的时机,把崔氏拖出泥潭。还盼你多多体谅一下父亲才是。”
崔琬抬起头来,露出微红的眼眶,淡然道:“道理我都明白,阿父与大兄无须担忧。只是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赵开。”
崔猷一锤定音:“两年之约刚刚开始,边走边看。琬儿多多与他接触,若他真是王侯之才,又对你有意,自然是一段琴瑟和鸣的佳话。若他没这个本事,恐怕都活不了两年,你又何须烦恼?为父自会替你另择佳婿!”
崔琬幽幽一叹:“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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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开依旧慢悠悠地步行,在长安大街上边走边回想在崔府中的每一句对答,不知不觉便穿过了半条朱雀大街。
这是他在读书时养成的一个好习惯,叫做复盘。他自认不是聪明绝顶之人,唯有谨慎小心,才能尽可能避免发错。
权争向来处处刀光剑影,赵开还不是很习惯,或者说,还没成为骨子里的习惯使然。
“真没想到,我这样的罪臣子弟身份,竟然也会成为利用的工具。”赵开细细琢磨,他根本不相信崔氏是念着旧情来押宝,更不信是图他的经天纬地之才。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宇文护死敌的这个名头,值得崔府作为站队的信号了。
“有点意思,看来与宇文护这么亲近的崔氏,也不再看好丞相府的未来了!这倒是一个好消息,绝不止他们一家会这样想,就是不知怎样找出其他不满丞相府的家族来?”
崔氏会在他还是白丁的时候押宝,固然有着“女婿”的这层身份,更多的还是家族利益考虑,杀心是应该没有的。赵开还是比较乐观,不太愿意去想人心的黑白。
不过,这也让赵开首次真正领会了豪门世家的自私性,为了家族利益,从无真正的立场,更无所谓的仁义道德。所有说的好听的,都只是借口而已,这一场博弈,真叫他大开眼界。
还真是老谋深算呢,赵开只是开了个头,崔猷便能猜到他接下来要向皇帝靠拢的打算,有临场决断,给予了实质性的支持。
如今的赵开,在士林中,有大儒崔猷赐字,自然会被读书人视为同路人;他又是强练的弟子,寒门子弟也会把当成利益代表。从此以后,他就具备了“结党营私”的资格,只要给的利益足够,就会有人愿意投靠。
一个小小的名分,却如此重要。
“我的便宜老丈人,还真是果断啊!仅仅因为太后点名要看看我,便认为我将投向皇帝,早早地发出了信号。应该要不了几天,深宫里有会秘密渠道知道这个消息吧?”
赵开摇头叹息,十分地敬佩。只是他从来没往星象上去想,作为唯物主义熏陶了多年的新青年,他的脑子转不到这种古人最为信奉的神秘学上来。
这也导致了他在思考问题时,总觉得许多事情来得太容易了一些,心底总是不踏实。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崔琬。这贵女对他貌似有情,却又无情;貌似厌烦,却又时而维护。赵开实在是摸不透女人的心思。
难处在于,与她的关系如何处理,不仅事关崔氏的支持程度,还涉及到宇文护对他的态度。
说白了,真把崔琬得罪狠了,宇文护为义女出头,治他个不敬之罪,就算不杀头,流放到边疆去,还是很有可能的。
“妈蛋,好好地谈个恋爱不香么?非得这么勾心斗角的,王公家的女子,命苦哟!”忍不住爆了个粗口,赵开有些得意起来,咧着嘴加快了脚步。
简陋书斋已然在望,归家的感觉,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