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带着菅素琴、菅素落坐着牛车进了襄城,满怀憧憬的到了家门口,没料到有家难归。 菅府的门楼遭受的破坏极小,院宇、树木仍是他们出走前的样子,甚至比他们走的时候还要气派,当柴氏以为认错门的时候,大门豁朗的开了,上着四个口袋立领的新派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细眉大眼,瞧也不瞧柴氏母女仨,从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哗啦,撒到地上。 柴氏的脸气的刷白,哆嗦着指着男人的鼻子,“菅素功,你爹就是这样教育你对长辈的?” 菅素功,菅维康哥哥菅维健的次子,这个小子从小就滑头,不喜读书,深谙人□□故,菅维康很喜欢这个嘴甜眼活的侄子,一度时间还让他住在菅府,陪菅维康下棋、喝酒,菅维健曾多次提出让菅素功过继给菅维康,菅维康动摇过,后来有了菅素落,他就再不让大哥提这件事,有意的疏远这个侄子。 菅素功埋头急着出门办事,眼前三个衣衫褴褛的人,他想也没想就以为是要饭的,柴氏的一句指责引起了他的注意。 “婶婶回来了?”他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柴氏上前一步,“嗯……怎么不让婶子进家?” 宽阔的身子挡在门前,丝毫没有让柴氏进门的意思。 菅素功的脸色很快从慌乱调整成平静,声线变得冷飕飕,“婶,今儿呢我有事要办,没功夫支应婶子,改天侄子有空了到侯村接你们回来,给你好好的置办几桌席,缓我几天准备准备。” 他回身冲着院子喊了一声,“老九,关好门,护好院,别让生人进去。” 一个粗壮的下人出来,瞟了一眼柴氏母女,冲着菅素功应了声:“好嘞!” 退回院里,吱呀一声关上大门,格朗一声上了门闩。 柴氏的脑子发懵,鸠占鹊巢!她没想到菅素功会来这么一出折子戏! “孽障!你!你竟然抢占叔叔的宅院,菅素功!你不怕天打五雷轰!” 菅素功嘴角抽了抽,弯下身子低声说,“婶,我叔疼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叔早就想认我做儿子……”他的眼光轻蔑的扫过菅素琴,嘴角抽了抽,菅素琴吓的头垂的很低,接着又扫向菅素落,菅素落迎向他的目光,毫不示弱的回扫着他,“除了我,谁能为我叔传宗接代,婶,你应当谢谢我,本来我这人心软,看着婶子俩妹妹这么可怜,想着过几日把你们接回来,可婶子刚才说侄儿的话让侄儿寒了心。”他故意顿了顿,“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婶,是你逼着我不能做好人哪,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就再也不要到这宅子里来!别到时候大家都没脸,你不嫌丢人我还嫌那!” 已经有过往的邻居眼光瞟了过来,柴氏的心像坍塌的城墙散落的一塌糊涂,正好有个熟稔的邻居过来,“毛儿娘,你看看,这是我家,可菅素功居然霸占了……不让我回。”柴氏求助的看着毛儿娘,眼泪夺眶而出,毛儿娘斜睨了一眼菅素功,嘴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摇着头,无奈的走了。 别的邻居更不如毛儿娘,远远的看见了当没看见,躲的远远的。 菅素功的气焰更浓,鼻子一哼,走掉了。 柴氏颓然的坐在台阶上,像霜打的茄子。 菅素琴伏在她身边,轻轻的说,“娘,要不咱们回侯村吧?” 回侯村,走的时候告诉族长不回去了,转眼就回去,丢不丢人? 柴氏恼怒的把菅素琴推到一边,“没用的东西!人家抢了咱们的家产,你这孩子一点骨气都没有!”她的手指狠狠的戳在菅素琴的太阳穴上,疼的菅素琴哇哇大哭。 柴氏又冲着静静的站在一边,脚下踢着石子的菅素落大骂,“你跑的那么远干嘛?成天家你不是可能了么!刚才那坏小子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帮衬啊!就会欺负姐姐,遇上硬茬子屁都不敢放!你爹还把你宠上天,还以为你能顶门立户呢,原来是个怂包,只能在窝里横!”柴氏边抹眼泪边数落菅素落,菅素落不想理她,她在想如何才能进了门,“我的天赐啊,呜呜!他要是活着,我还能活的这么窝囊,可怜的孩子,是为娘害死了你,遭报应了啊,遭报应。” 呜哩哇啦,哭丧般的哀嚎,严重影响了路人的心情,纷纷抛来厌恶的眼神,柴氏疯了似的怼着旁人的目光,“看啥看!” 嚎累了,她转身上去拍门,拍的地动山摇,“开门!” “开门!” 她不停的捶门,咚咚咚! 捶的手都红肿了,菅素琴心疼柴氏,上去扯她的衣襟,“娘,别拍啦,娘,呜呜,别拍啦。” 菅素落鄙夷的瞧着柴氏,心里火大,丢人现眼的,能解决屁的事! 她的忍耐到了极限,怒吼,“别干蠢事啦!” 柴氏的情绪像炮仗点着了捻子,喷啪!爆发,“蠢事?兔崽子!你敢训斥我,你是跟菅素功穿一条裤子吧!啊,你也来看笑话!你不是能的恨么,不是会跳墙么,连那烂货的院子都敢跳,回到自己院子怎么不敢跳了?你也跳进呀!跳进去开院门啊!那才叫本事!在这里瞎逼逼啥!我干的是蠢事,你聪明一个给我瞧瞧,在侯村能的让族长提着点心来感谢,有那能耐你再撂出一个,让我彻底服了你!你把院子要回来,我就服了你,从今往后这家你当!” “说话算数?”菅素落拉住柴氏,紧紧盯着柴氏的眼睛,“我有法子。” 柴氏脑子仍在混沌状态,不太相信她能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先离开这里,咱们去找四爷爷,买些礼物,他是菅族族长,他的话有份量,也许他能帮助我们。” 柴氏,“臭丫头,这么多年没跟四爷爷来往了,现在去求人家,哪有脸啊?” “早就没脸了,还说啥要不要脸。”菅素落的话能把柴氏噎死。 “嘁,那就看看你的本事。” “走吧,买些礼物。” “哪里有钱?净说胡话。” “把这个当了,些许能换几个钱。”菅素落把脖子里的玉如意掏出来,这劳什子戴着一点用也没有。 如今的襄城又恢复了昔日的喧闹,集市上熙来人往,战争的创伤虽未完全散去,人们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穿着黄色军服的国军又回来了。 县府里换上了青天白日旗,□□的影像高高的挂在正厅的墙壁上,新的将领刘团长肥头大耳,稳坐在太师椅上,高档的呢料军服,鲜亮的皮□□套子别在腰间的皮带上,威严的坐阵一方。 菅素落她们来到城西的四爷爷家,不巧,四爷爷外出办事不在,四奶奶,雍容华贵,在丫鬟婆子儿媳妇的拥趸下,来到正厅很客气的招待了菅素落她们。 菅素落把买的礼物承上,四奶奶慈眉善目,笑着说,“一家子的亲戚,来就好了,还买这么多礼物干嘛?” 柴氏在一边唯唯诺诺,“四婶,老爷一直说四爷爷直很护佑着他,早就应当来感谢,遇上了战乱,去了乡下,就疏忽了礼节,今儿才来有些对不住了。” 四奶奶呷了口茶,柔和的说,“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早就想去乡下瞧你们,是我拦着,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今儿是刘团长叫他商量城里商会的事,开了车请去的,要不我也不想让他出门。说起来,在众多侄子里,他最亲康儿,成天家在我跟前念叨,说康儿仁恭礼法,德厚义重,可怜怎么早早的就没了。”四奶奶拿起帕子揩泪。 柴氏的眼泪也滚滚而下。 一个俊俏模样的小媳妇连忙上来安慰,“娘,别伤心了,您的身子也不好,嫂子们来了,高兴才是啊。” 四奶奶点头,“我老糊涂了,康儿家的,你别伤心啊,节哀顺变,还是活着的人要紧,这俩孩子是?” 柴氏连忙把菅素琴、菅素落介绍了一下。 说话间,四爷爷回来了,灰色长衫头黑色礼帽,精神矍铄的老人,菅素落跟着菅维康见过四爷爷,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没有变化。 早有下人告诉他有客人,一进正厅,四爷爷就笑咪咪的,“康儿家的来了?好啊好啊。” 柴氏、菅素琴、菅素落连忙站起,“四叔好。” “四爷爷好。” “好!来了就好,还没吃饭吧?月娥备饭。” 俊俏的小媳妇应了声就出去准备了。 柴氏慌的摆手,“四叔,不用,太叨扰了。” 四爷爷很热情,“不麻烦,加双筷子而已,哎,这不是落儿?” 菅素落跑到四爷爷跟前,大大的鞠了躬,“四爷爷好!” “落儿长高了,变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柯西了,那个是?” “是我姐姐,菅素琴,姐,来。”菅素琴羞涩的被菅素落拉到四爷爷面前。 “哦,琴儿,怎么姐姐比妹妹低,你可得好好吃饭啊。” 柴氏听的心里酸不溜秋。 很快酒席就便宜了,正事还没说,柴氏心里焦急,可又不敢冒然开口,一直给菅素落递眼神。 着什么急啊,菅素落从余光里瞧出柴氏坐卧不安的样子,真沉不住气,吃了也能说啊,成不成不在乎吃不吃饭,成了更好,不成,也无所谓,至少没委屈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