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谢家三口全都愣了住,满脸惊讶,同时朝着旁边的宋菱看去。 宋菱刚在旁边已经听得很清楚。谢小姐有喜欢的人,她不想再嫁给别的人。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喜欢她的人,她嫁给谁都无所谓。 想着,她便鼓足了勇气,上前道:“谢大人,谢夫人,我可以帮谢小姐嫁人,但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你说,你说,只要我们做得到,我们一定帮!”谢夫人听言,一激动,突然猛地从床边站起来。 “夫人!”谢大人喝住她,想让她别胡闹,谢夫人直接打断他,大声道:“你别说了!反正咱们现在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了,左右也没人见过菀儿,谁嫁过去都一样!” 谢夫人像在绝望的境地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从床榻上下来,紧紧抓着宋菱的手,激动地道:“姑娘,你刚刚说让我们帮忙,是什么?” 话落,宋菱忽然噗通跪到了地上。 “姑娘!“谢夫人想将宋菱扶起,宋菱不肯,跪在地上,仰头,眼里已蓄满了泪水,“夫人,请您救救我爹!” …… 晌午,宋溪给父亲煮了粥。父亲喝下以后,没一会儿,便又困了。 宋老爹近来愈发嗜睡,他想,自己大概哪天就死在睡梦中了。死在睡梦中也好,不至于太痛苦。 父亲睡下以后,宋溪将碗筷收拾干净了,准备回屋读书。已经快要过年了,私塾放假,要等开年以后才上课,所以平时便自己在家里读书。 从灶房出来,正准备回屋里,远远却见宋菱从外头回来。 宋溪眼睛一亮,满脸惊喜,“姐!今天怎么这么早!” 宋菱平日去城里上货,再早也要下午才回来的,然而此刻才刚过晌午而已。 宋溪见姐姐回来,激动地从屋里跑出去,然而等跑近了,才发现姐姐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胡子老头。 宋溪一怔,大步跑过去,“姐,这是?” “这是白大夫,是咱们益州城最好的大夫!”宋菱肩膀白大夫的药箱,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 这位白大夫年轻的时候是在宫里当御医的,后来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便在益州开了个药堂。但白老大夫平日只给权贵看病,宋菱这种小老百姓,连普通大夫都请不起,更何况是告老还乡的御医。 她刚刚把家里的情况跟谢大人和夫人说了,谢夫人当下立刻就派人将白大夫请了来。谢夫人答应她,无论花多少钱都会把帮她把爹爹的病治好。 对宋菱来说,只要能治好爹爹的病,嫁人这件事简直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宋菱恭恭敬敬地将大夫请进屋里。三人一块儿进屋,原本睡着的宋老爹听见动静,突然就醒了过来。 宋菱忙上前,激动地握住父亲的手,道:“爹,我给您请大夫来了!” 宋老爹愣愣的,看着站在宋菱背后的白胡子先生,下意识就想从床上坐起来,“这位是……” 宋菱忙道:“爹,这是白大夫,是咱们益州最好的大夫,白大夫早年在宫里当御医,医术高明,肯定能治好您的病。” “宋姑娘,先让令尊躺下吧,我来替他诊治。” “好的,谢谢白大夫。”宋菱扶着父亲躺下,然后便退到一旁,给大夫让出位置来。 大夫给父亲诊治的时候,宋溪悄悄扯了下宋菱的衣服,小声道:“姐,你出来一下。” 说着,就先往屋外走了去。 宋溪年纪虽小,但已经很懂事了。宋菱猜到他要问什么,果然,一出去,宋溪就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姐,你哪里来的钱请大夫的?” 城里稍微好一点的大夫光出诊金都是一两银子起,这种做过御医的名医,只怕不是一丁点钱能够请得动的。 宋菱知道弟弟会问,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借口了,道:“是锦绣庄的老板娘帮我请的大夫。” “锦绣庄?” “嗯,你知道我平时那些绣活儿都是从锦绣庄接到的吧,我给锦绣庄做了这么多年,老板娘瞧着我手艺不错,他们最近在京城开了分铺,想让我去京城给他们当绣娘。” “京城?!”宋溪听言,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你要去京城?” “嗯,他们新铺开张,人手不够,老板娘说了,只要我去京城,就让我做绣娘的头儿,帮着管管铺子,一个月给我一两银子呢。” “一两银子!”宋溪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有些不信,若是这样,为什么那锦绣庄之前不请姐姐呢?只让她做一些散活儿,按成品数量付钱。 “他们之前不缺人嘛。”宋菱道。 宋溪年纪虽小,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有些狐疑地看着宋菱,“姐,你不是骗我的吧?你到底要去京城做什么?” 突然把全益州最好的大夫请了来,突然又要去京城,宋溪心里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紧,一把拉住宋菱的手,“姐!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你想哪里去了,我真是去当绣娘的,你要是不信,你就去锦绣庄问舒老板。” …… 宋老爹是肺上的毛病,且病了许多年,虽说能治,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 老先生给宋老爹扎了针,又给他开了药方子。 扎针要每天,老先生建议让宋老爹住到医馆去,他方便医治,也观察情况。 宋老爹一听,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身体也就这样了,治不治都那样,我不去医馆,不去。” 去医馆住着医,那得花多少钱啊! 宋老爹坚持,不肯去。 宋菱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回头对老先生道:“白大夫,您说得对,您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把爹爹送到医馆来。” “阿菱!” “爹,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她说着,便转过身,“大夫,我送您出去吧,您这边请。” 知府大人派了马车来,马车就停在村口。宋菱把老先生送上了马车,看着马车驶出了村口,才转身,往家的方向回去。 父亲不知何时下了床,一进屋就紧紧抓住她手,“阿菱!你哪里来的钱请大夫?阿溪说你要去京城,是真的吗?” 宋菱扶着父亲坐下,点头道:“是要去,爹,我后天就走。” “后天?怎么这么突然啊,阿菱,你到底要去京城做什么呀?你可千万不能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去做啥事啊!”宋老爹又是着急又是害怕,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爹,您慢点!”宋菱忙给父亲拍了拍背,倒了一碗水递给父亲,“您喝点水吧。” “阿菱啊,你跟爹说实话,你究竟哪里来的那么钱请大夫?你还让我去医馆住,你知不知道住在医院每天得花多少钱?” 宋菱不敢告诉父亲和弟弟自己是去京城帮别人代嫁,她要是说了,父亲和弟弟一定不会让她去。好在她已经和锦绣庄的老板娘对好了口供,解释道:“爹,我已经跟阿溪说了,是锦绣庄的老板娘花钱帮我请的大夫。” “这怎么可能呢?平白无故的,人家怎么会帮你?”宋老爹完全不信,握着女儿的手,“闺女儿啊,爹不治了,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你也别这么辛苦赚钱,等改明儿我就找媒婆给你说门亲事,你嫁人吧,别再被爹拖累了。” 宋菱听得心里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嗓音哽咽,“爹,您别胡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宋菱后天就要动身去京城,当天下午,宋溪就悄悄跑去了城里。他不相信宋菱说的,所以要当面问问那锦绣庄的老板娘是不是真的。哪知道一问,竟和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拿着把鸡毛掸子正在扫柜台上的灰尘,笑道:“我也不是白帮你姐姐忙的,给你父亲治病的钱,都得从你姐以后每个月的工钱里扣,花多少扣多少,明白吗?” 从城里回去,宋溪终于相信姐姐是真的去京城做绣娘的,晚上忍不住跟宋菱说:“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宋菱正蹲在河边洗衣服,听言吓一跳,“你去干什么?你不念学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宋菱又感动又想笑,“我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真要有什么,你个小屁孩儿又能帮我什么?” 此去京城,她也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也许哪一天身份暴露了,会死掉吧? 她低头揉搓衣服,心里忽然有些乱。 宋溪下意识挺了挺胸膛,“姐,我十二岁了!我能保护你!” “别说傻话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爹,我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姐——” 宋菱抬头,表情格外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阿溪,我不在家,爹爹就靠你照顾你了。” 宋溪眼睛泛红,心里跟刀扎似的。他想陪着姐姐,可他知道,姐姐不在,照顾爹爹的任务就落在他身上了,他不能让姐姐担心。他要是再大几岁就好了,就能保护姐姐了。 “姐,等爹爹好点了,我就来京城找你。”宋溪忽然说。 宋菱怔了怔,眼神有点躲闪,她忙垂下头,继续洗衣裳,“到时候再说吧。” 去了京城会发生什么,她现在也不知道。 …… 去京城之前,宋菱先把父亲送去医馆安顿好了,之后就跟父亲和弟弟告别。 宋溪死活要送她,从医馆里跑出来,追了好远的路。 宋菱是要去谢家的,宋溪一直跟着她追,她也走不了,终于顿下脚步,回头,无比严厉地瞪着他,“阿溪!你别再跟着我了,回去照顾爹爹,现在就去!” 宋溪拉住姐姐的手,眼眶通红,“姐,我舍不得你。” 宋菱也想哭,眼睛酸胀得厉害,“我也舍不得你和爹爹,但是我得去赚钱啊,你听话,快回去吧。” 宋菱强忍着想掉眼泪的冲动,拍了拍宋溪的肩膀,“回去吧。” 她说着就转了身,抱着包袱往前走了。 宋溪还在后面跟,宋菱回头,眼睛通红,“阿溪,回去吧。” 宋溪跟了几步,终于停下了脚步。隔着人群,姐弟俩遥遥相望。 宋菱从未出过远门,从未离开过亲人,可这一次,真的得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她心里难受得厉害,转身的瞬间,眼泪忽然汹涌而出。 宋溪在身后大喊,“姐!我很快就来找你!” 宋菱紧紧咬着嘴唇,满脸眼泪。 …… 京城。 安南王府。 寂夜如水,绿树成林的花园。 凉亭里,梁征一身黑衣,端坐在石凳上,他端着酒壶,正往杯里倒酒。清俊硬朗的五官,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眸色沉沉,面上冰冷得没有丝毫表情。因常年领军作战,浑身自带一股冷冽的锋芒。 坐在对面的梁烬瞧着自己二哥,幽幽叹了口气,“二哥,你说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不是,你这冷冰冰的一张脸,不得吓着人家新娘子?” 梁征抬眸,冷淡地扫他一眼,“所以?” 梁烬呛了一下,“……哥,你这惜字如金的习惯能不能也改改?” 梁征看他一眼,“嫌得没事干?” 梁烬:“啊?” 梁征声音清清冷冷,道:“嫌得没事儿干,明天早上就去校场跑圈,一百圈,跑完再吃饭,我让绿袖监督你。” 说罢,就站起来,双手往身后一背,身形笔挺,悠然步出了凉亭。 梁烬愣愣坐在凉亭里,半晌没反应过来。 一……一百圈??? 我的亲娘!这是要他的命啊! 他大喊:“二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不管你了,你就一天一句话不说,冷着脸装哑巴我都不管你,我——” “两百圈。” 梁烬:“…………!!!!!!!!” 梁烬站在凉亭口,看着前面那道无情无义的背影,气得捶胸顿足,贱嘴!他这张贱嘴啊! 他忽然有点同情起未来的嫂子了,就他二哥这冷面阎王破脾气,跟他做夫妻,不被闷死也得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