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肆,拐弯便是路过一片荒废的残垣废墟。
“三十里外白锦碎,荥扬梨花蘸水开”是端朝才子苏为游历荥扬留下的诗句。荥扬城产梨,每到三月梨花遍地宛如碎锦。到了晚秋更是果实累累压枝低。
但那已是早前的事了。
自从端晟帝萧疏广下令要在此处建观星塔,便砍伐了大大小小近万亩梨园。陆陆续续修了三个多月,眼看便要竣工,偏偏一道天雷好死不死劈在那座一十三层观星塔上。高塔倾塌砸死砸伤了数百名工人,导致民怨滔天。当地官员见民怨难以平息,上书故意夸大其词,诬农民起义造反,请求朝廷派兵镇压。
端晟帝萧疏广听后勃然大怒,派太子萧显带兵以武力镇压。三万玄甲铁骑踏着那些抗议百姓的尸体而过,惨叫声不绝于耳,尸糜鲜血遍地。自此,这座曾经梨花漫野,鼎盛风流的荥扬城便总是鬼气森森,有风吹过那座被弃置的观星塔遗址,甚至能听到那些死在铁骑马蹄之下的冤魂哭嚎。
灵萝一向不信鬼神。若是寻常人死了便能化作厉鬼,紫宸殿中踩着无数尸首站在最高处的那位,就不会日日笙歌、于酒池肉林中醉生梦死。那权倾朝野的奸相徐言巍,便不会枉顾边关将士的牺牲,对北戎挑衅百般容忍,对内却是铁腕镇压。那些如吸血蝇虫的贪官污吏,便不会将百姓视作蝼蚁,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所谓鬼神之说,不过是弱者用来安慰自己的痴人说梦罢了。
随着一阵阴风吹过,远处隐约传来唢呐、锣鼓吹吹打打的声音,凄厉婉转,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显得格外诡异。
一片彩纸飘到她脚下,眼前突然出现两列迎亲队伍。由远及近,仿佛霎时间便近在咫尺,与她狭路相逢。灵萝很识相地提着两坛酒闪到一旁,给迎亲队伍让路,却丝毫没有松懈警惕。
这队仪仗与其说是迎亲,看起来倒更像送葬的。新郎面无表情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好像纸扎的人一般。随轿媒婆脸上涂得红红紫紫一片,一张猩红的嘴麻木地咧着。花轿一颤一颤的,到了近处灵萝才发现轿夫的腿僵直紧绷,膝盖甚至不回弯。
花轿路过灵萝时,她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原本面无表情的媒婆突然斜眼阴恻恻地看向她,嘴向上一咧,舌头就这么掉了出来。
灵萝一惊,便见媒婆双手为爪抓向她。同时原本吹打的锣鼓仪仗全部向她扑来。
这便是客栈中小童所述宋文君所遭遇到的那个“迎亲队”?
手中抱着两坛子酒,灵萝无法拔剑。她急中生智,将手中一个酒坛向这群人掷去后,迅速掏出火折子扔了过去。
果然这些“人”快速燃了起来,烈火之下惨叫一片。没被火势烧到的人再次围了过来,灵萝这才腾出手来,拔出长剑放倒两人。
就在这时,花轿的帘子一动,从里面掀开了。一个女人身着喜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整个迎亲队的面貌都是如此骇人,灵萝自是对新娘相貌不抱任何期望。未曾想竟是如此的美艳逼人。金丝嫁衣凤冠霞帔,眼角怒放着鲜红的彼岸花衬得她更加柔媚多情。纤纤素手掐着兰花指,一提一带间婀娜多姿,竟是跳起了舞来。
灵萝无心欣赏她怪异的舞姿,周遭仪仗俱是向她而来,已是让她手忙脚乱。提着的美酒十分碍事,灵萝正待将其扔出时,耳边一阵劲风拂过,一道黄符贴在媒婆脸上,媒婆便再不能动。
一道凛然剑气闪过,虚空划向美艳新娘。那新娘媚眸轻瞟,娇嗔一笑闪至一边,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铮”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应声而断。媒婆以及几个迎亲仪仗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倒下。
灵萝向来剑方向望去,只见玉无忧手持长剑飘然站在屋檐上,长身玉立,道袍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