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园深处,野物的个头越来越少,越来越隐蔽了。同来的七个人都是有大胆量的,年轻好胜,谁都想走得更远,猎得更多。 几个人原本分散着走的,不知不觉间渐渐合到了一块。虽说如此,他们却各自低声交谈,并不搭理尚风华和屠从英。 屠从英虽说有战神之称,是个令人敬仰的将军,但性格冷淡,浑身血气很重,让人难以接近,所以人缘不好。而尚风华,天下鲜少有女子是她这般的,以女儿之身行男子之事,完全不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况且自到大境以来,她从未出门打过交道,谁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只是远远地观望。 尚风华也不在意这种事,只顾着往里走,其他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一小会,尚风华勒马停了下来。 屠从英问道:“怎的了?” 尚风华双眼直视前方,低声道:“风起了,有异味。” 屠从英提高了警惕,默了一会,也压低了声音,道:“野猪吗?单枪匹马很难。” 尚风华摸了一支箭搭在弓上,五感全开,注意着四周,屠从英也没什么心思骚扰了,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其他人见了,有个细细碎碎的声音道:“难不成前面有个大的?” 没有人回答。 大半个人高的灌木丛中发出了动物轻微的喘息声,风吹过,满园子都在沙沙作响。尚风华闭上眼仔细听了一会儿,低声道:“待会儿我射出箭,你们就立刻四处散开。” 屠从英点头,朝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明白。 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尚风华毫不犹疑地出手,只听得一声惨叫,一只深色的物体冲了出来,撒开蹄子乱窜,不停地嚎。 那野猪冲出来时,尚风华和屠从英就策马闪开了,剩下的七人也不是差劲的,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到底也避免了被野猪撞死撞残的命运。有几个人连忙射箭,却要么落空,要么就只造成了极小的伤害。 尚风华迅速射出第二箭,即使目标在四处乱撞,也正中了一目,顿时血液随着野猪四处飞溅,草地上,树干上,到处都是。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气,只见她从马背上轻巧地跃起,落到一根粗树枝上,又是飞快地一箭,正中第二目。 屠从英本来目的就不是狩猎,就算出了乱子也只需护住其他人性命就好,眼见尚风华快狠准地重伤了这头野猪的要害,他料想接下来是不必操心了,便不急着出手,只是远观。 其他人却被尚风华的身手刺激到了,想他们七尺男儿,怎么能不如一个弱女子?纷纷出手,于是乎,野猪的哀嚎声越发惨烈了。 其他人上阵打得十分带劲,尚风华却蹲在树干上看起热闹来。野猪的生命力流失得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来个临死反扑了,尚风华迅速拔出一直挂在腰间的佩刀,一跃而起对准脖子干脆地一斩! 滚烫的血液喷薄而出! 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尚风华悠悠地摸出一条帕子,擦刀。 “你……”有人沉不住气就想上前,却被同行的人拉住了。此时野猪的尸身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箭,活像只彩色的大刺猬。 “风华郡主好身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个蓝衣的少年(青年?)下了马,稍稍往前一步,道,“在下佩服。” “哼!”先前的人道:“什么好身手,不过是捡漏的罢了。” 尚风华将刀收回鞘里,目无表情地道:“这猎物是我最先发现的,也是我最先下手的,说捡漏的,该是谁?” 那人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化,“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下一个字来。 蓝衣少年笑着打圆场道:“确是如此,我们都是沾了郡主的光,郡主宽宏大量,想必不会太计较这个的。” 尚风华看了看这人,脑海里顿时闪出“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几个大字来。 “这位是?” 少年笑眯眯地道:“在下是工部员外郎之子,宿仲舒。” 尚风华眼睛微微亮了一亮,原来是那位精攻机关术的宿楼的儿子啊!爹是个人才,儿子也像个人才啊! 远处传来阵阵击鼓声,屠从英策马上前,道:“比试结束了,走吧。” 尚风华点点头,翻身上马。 一行几人都缓下了神经,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屠从英边行边道:“你的箭术,应当是焦将军教的吧?” 尚风华点头,笑了一笑,摸着手里的长弓,弹了弹弓弦,有点遗憾地道:“这把弓,没有我自己的顺手。” 屠从英:“……”不顺手?呵呵,不顺手? 大总管劳平弓着腰在显帝耳边低声汇报了狩猎的情况,显帝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底下满载而归……的九人,朗声道:“诸君都表现得十分英勇!此次狩猎所得最多者,乃工部员外郎之子,宿仲舒。” 少年含着笑坦然地接受者来自四面八方赞许的目光。 是的,虽然尚风华在猎野猪时的身手十分出色,但由于狩猎时屠从英一直在给她添麻烦,她所得的不过一鹿一狐一兔一猪,人家可是收获了一大堆! 少年领赏时十分谦虚地道:“是家父为仲舒做的弓箭好,仲舒才能拔得头筹。”言语间还不忘在显帝面前夸赞自己的父亲。 宿楼坐在边边上笑得眼睛只留下了一条缝。 获得二甲的小青年一看就是武将家出身,很实诚地谢了恩赏,兴冲冲地想找个好地方一饱口福,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显帝看向尚风华,后者老神在在地看着要张罗烤肉的二甲小青年,又转过头看着堆在一边的插着白箭的猎物,明显就是眼馋的样子。显帝微微咳嗽一声,道:“风华郡主真是女中豪杰,获得了第三甲。”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了一片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身处高位的人都看得明白,屠从英就是显帝派去试探她实力的,那可算得上是大境第一高手了,她居然能在屠从英的阻碍下拿到前三?难道屠从英放水了? 显帝继续道:“听闻风华郡主在猎野猪时大放光彩,可惜朕不能亲眼得见,倒是遗憾。看起来,你是真的有些本事,能带领一支军队了?” 却是疑问的口气。 身手不错,可行军打仗,单只有身手可不够。 尚风华笑了起来,倒是有点儿少女的感觉了,她道:“往后,陛下会发现,风华的本事还不止这些的。” 这就是要证明给皇帝看的意思了。 显帝眯了眯眼,淡淡地笑道:“风华郡主守孝过了百日吧?不知可愿意忙碌起来?” 尚风华拱手道:“但凭陛下差遣。” 显帝终于和气地笑了。 尚风华表示,嗯,我心情也不错。 显帝有意叫尚风华办差了,各方的心思都活跃了起来。这些日子,虽然尚家军各将领都很活跃,可显帝一直晾着这支队伍,闲职无差事的,似乎都忘了有尚家军的存在一样。如今尚风华在春猎上出了风头,显帝却开始用他们了?难道真的要把尚风华当做一军将帅来用吗?之前兵部提议将尚家军收编,显帝不置可否,如今这样,莫非是想将他们继续单独组成一支军,还要由尚风华率领? 尚家军尚家军,由其名可得知,这就是尚家所掌握的兵力,他们忠于尚家更甚于国!如此军队,还能任由其发展下去?这也罢了,竟然真的要起用一个小小女子? 君意难测,且显帝还是个明君。因此,即使有人带着非议和不满,也没有立刻提出来反对。毕竟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弄清楚皇帝的想法最要紧。 尚风华并不想绞尽脑汁去猜皇帝的用意,对她来说,显帝肯用她,说明他还是重视人才的,也存了要考验她的意思;显帝肯用她,就是要用尚家军了,这可比被收编要好多了,也是她想要的结果以及开始。 待在角落里的严公卿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趟春猎,收获还不错。 唐韵坐在高台上,眼见着尚风华拿了赏赐,不高兴地哼出了声:“不过就是走运得了父皇几句夸奖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坐在她身前的雍华贵妃恨不得拧她的嘴,尚风华的价值越来越突出,也更有必要拉拢,可惜却要被自己女儿这张嘴给败坏了事!想起曾经发生在椒房殿的事,她恨不得把唐韵骂个三天三夜才好,也不知尚风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了。只是当着许多人的面,雍华贵妃不好发作,只装作取笑的口气道:“你久在深宫,不知外事,哪里懂得这个。” 唐韵顿时就撅起嘴要反驳,却见母亲眼里浓浓的警告,只好往后缩了缩,不再开口。宁皇后瞧见了这母女之间眼神来往,心里冷笑了一下。 想必雍华贵妃并不知道,尚风华对处在贵妃之位上的人,原本就没有好感的吧?何况尚风华还是那位尚元帅的孩子。 那位忠国不忠君的大将军。 宁缘为了太子,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她私心里并不想把这个孩子拉进争斗的漩涡里。也许,也许是因为尚风华谈及东临先皇后时,眼里流露出的悲伤与怀念吧。 皇后总是能格外体谅皇后的。 相比后头女人们的心理活动,太子唐晏行和沅临王唐晏庭双双都摆着温文尔雅的样子,亲切而又不失气度,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 显帝用余光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孩子们,又摆着笑容继续奖赏着剩下的几人,还毫不客气地取笑屠从英越活越回去了半分收获也没有,屠从英坦然接受,倒是某位方敬侯脸黑得与锅底有一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愧是父子三人啊!都会摆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