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尚风华问道。　　屠从英点头：“是的。陛下口谕，下个月春猎，请郡主前行；其他将领随意。”　　尚风华：“……随意是个什么意思？陛下其实就只是想召了我去吧？说起来，春猎具体是做些什么的？”　　屠从英奇怪地道：“你以前从未参加过春猎吗？”　　尚风华白了他一眼：“难道每个国家的春猎都是一样的吗？”　　屠从英：“……春猎是一个仪典，为了祈求接下来的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朝廷一般借着这个机会选拔人才，贵妇们会趁机相看年轻才俊……”　　“好了我懂了。”尚风华呵呵冷笑，“你觉得我是人才呢，还是青年才俊？”　　“……”屠从英轻轻咳了一下，转移起话题来：“你入宫后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哟，这人是替皇帝来套话的吧？　　尚风华故作苦思冥想的姿态，半响才说：“我发现……新阳公主脑子不好，最能干的就是拖后腿……”　　屠从英听了，拱手道：“英雄所见略同啊！”　　两人惺惺相惜……了一番，尚风华认真地道：“皇后的态度比较冷淡，似乎不怎么在意太子的势力发展；贵妃倒是处处为儿子的将来着想，但她只是把我当做寻常女孩儿看待，居然拿吃的来哄我，还引出什么母性的恻隐之心……姿态假，看来她对我不以为意，只是中意尚家军，而她的女儿，是个被宠废的人，是她亲哥哥大道上最大的累赘。一开始唐韵特地来找麻烦，而那位姓文的嬷嬷解了围的时候，我以为皇后是有意而为之，但后来见到了皇后，我猜，挑唆唐韵的人，不是贵妃，就是陛下吧？”　　屠从英的嘴角抽了抽。　　“我觉得你们大境朝堂上的党争，皇帝的心思其实很明确啊。捧出沅临王来制衡太子，又把唐韵宠得无法无天来当沅临王的绊脚石，陛下其实最重视的是嫡枝吧？不过我最好奇的是，古来太子都是立嫡立长，为什么长皇子却去守陵了？他没有才能吗？”　　屠从英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个人的心思最难猜了，谁知道呢？”他看向尚风华，眼里充满着惊奇和赞赏，“没想到你能看出这么多来，朝臣之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中立派能隐约察觉一些。你是天生就能做权谋的料吗？”　　尚风华“呵呵”笑了两下：“谁让你们拿唐韵作试探的棋子呢？她随便两句话就能让人听出深意来。”　　“倒是失算了。”屠从英故作遗憾地道，“还有一事，听闻新阳公主口不择言辱骂令尊，我只说，东临战败是因为内里的蛀虫，而令尊，我从未能赢得过他，他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是个令人敬仰的英雄！”　　“……谢谢。”尚风华默默地别过头去，半响，淡淡地道，“春猎，具体是何时何地？”　　“下月十五，白化山。”　　春猎将至的某一天，尚风华像往常一样打完一套拳法，又练了半个时辰箭。自来了大境之后，尚家军依旧每日操练毫不松懈，偶尔会和京畿十二营的兵切磋，只有尚风华足不出户，窝在院子里自个练习，毕竟，她还在孝期。　　尚家军的所有动静，显帝都是知道的。这支军队军纪严明，训练刻苦，走出去不管面对的是赞赏还是嘲笑，他们没有一人动摇。　　显帝越发想知道，尚风华身为一介小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让一支严明之师认为少帅？也不仅仅是显帝，所有人都想看清尚风华这个人。　　青鸟拿着帕子给尚风华擦了擦额上的汗，温温地道：“少帅，厨房做好了鸽子汤，您喝了对身体有好处。”　　尚风华点了点头，背着弓往屋子里走，走了几步后猛然停住。青鸟愣了一愣：“少帅，怎么了吗？”　　尚风华四处瞅了瞅，问道：“这几天，似乎很少见严先生和几位将军们啊？你可知他们做什么去了？”　　青鸟道：“这几日将军们都去和京畿十二营的将士们比武切磋去了，严先生在一旁观察，每日都早出晚归。”　　尚风华疑惑道：“怎么突然去得这么勤？从前最多十天去一次。”　　青鸟摇头：“奴婢不知。”　　莫非是因为春猎在即，他们更勤快地去练手了吗？尚风华微微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个问题，香乳可口的鸽子汤在等着她呢。　　一直到日落西头，几个人才相继回来。　　“嗯？”看着他们的神情，尚风华扬了扬眉，道：“你们似乎有话和我说？”　　严公卿笑了笑，坐下来给四位将军都倒了一碗水，才对尚风华说：“春猎那日，由齐将军和鄙人陪着少帅去。”　　尚风华眨巴眨巴眼：“听说你们这几日都去了京畿十二营与人切磋了？为了什么？”　　“这个啊，”柴荣丰快嘴道，“就是想多去打听一下春猎的事情。其实参加春猎的多是一些世家公子，或者是将来有可能做将官的，那些个将军啥的只是看个热闹。”　　“你们跟他们打交道去了？”尚风华一针见血地问道。　　齐化淡定地道：“他们负责打交道，我负责揍人。”　　众人：“……”　　焦嗣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陛下指定了少帅必须去春猎，咱们自然要多打探一下情况的。他们的这个春猎基本上是为了挑选人才，多是考验骑射。当年屠从英也是在春猎上脱颖而出被皇帝看中做将军的，不过，听说他好几年都不下场了，今年却突然说要参加。”　　严公卿笑：“屠从英是冲着少帅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尚风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眉眼柔和了很多：“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几个大男人都笑了笑没说话，她是他们的少帅，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白化山的猎宫设在半山腰上，如今正是春天，万物初生，整座山散发着勃勃的生机，让人心情明快。　　尚风华看着显帝一身明黄色的猎装，被一大群人拥簇着站在高台上，说着振奋人心的话，底下年轻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应和。这一次春猎，朝堂里有权有势文武官都拖儿带女地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显帝也妻妾儿女的来了一串人，通常这个时候，太子和沅临王都会为自己的势力拉拢年轻才干，就跟相看媳妇相公似的。　　感受着好几处投来的探究的目光，尚风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注定是个不能平静的日子，好忧伤啊，我想回家喝鸽子汤。　　屠从英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道：“在想什么？”　　尚风华呆呆地回答道：“不知道家里的鸽子汤熬得怎么样了……嗯？我没想什么，你来是通知我要上场了吗？”　　屠从英：“……是啊。”　　尚风华“哦”了一声。　　“……”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屠从英顿了顿，继续道：“等下是春猎比试了，加上你我共九人。猎园里放养了许多野物，以每人不同颜色的箭羽作区分，看谁猎到的野物最多，谁就获胜。”　　尚风华仰起头看着他，问道：“你可是不败战神啊，都那么厉害了，还来抢猎物？”　　屠从英扯了扯嘴角，这一刻他笑得像个无赖：“我今意不在输赢，只是纯粹来给你添堵的，并且，只抢你的猎物。”　　尚风华：“……”这个人真讨厌！　　她往显帝的方向看过去，显帝也正往她看过来，淡淡一笑。　　“……”这些人真讨厌！　　尚风华随意挑了一匹马，骑着它慢悠悠地进了猎园，屠从英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的箭羽是白色的，而屠从英的黑箭羽在春光下发射着漂亮的光。　　其他七个人一进猎园就策马奔出好远，惊起了大大小小的生灵。马上就有个按捺不住的人射了一箭，却落了空。　　屠从英笑道：“怎么，你不去狩猎？”　　话音刚落，一支箭就带着破空的厉声扑面而来，屠从英轻巧地闪了过去，就听见几声惊呼。他愣了愣，目光所及之处，带着白色尾羽的箭正插在一头幼鹿的脖子上。他忍不住扶额低笑，这个女子，箭法还真快呢。　　尚风华目无表情地往前走，她不用管那猎物，自然有人会替她记下。　　立即就有人跑去显帝跟前高声道：“启禀陛下，风华郡主一马当先，射得鹿一只！”　　显帝笑道：“不错！”　　严公卿和齐化隐隐松了一口气。屠从英的目的太明显了，要在他眼皮底下抢先，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　　有了第一次的猝不及防，屠从英迅速做出了对应之策。尚风华接下来射出的两箭，都被屠从英挡掉了。　　尚风华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骑马四处奔跑。猎园里的野物很多，被其他人惊得四处乱跑，狩猎的障碍只有屠从英。　　猎物多，但目标也小，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才有两个人得了一点收获。尚风华箭术是很好，但屠从英反应太快了。　　屠从英看着前方不远处正不紧不慢往园子深处走的少女，她比他想象中的要稳得多，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突然从右边斜跑出一只红狐狸，似乎是被惊着了跑出来的。尚风华立即拈箭搭弓，屠从英的箭迅速射出。　　尚风华的第二支箭不知何时已破空而出正中红狐狸，第一支箭的方向却不是往猎物去的，而是打飞了黑尾的箭！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不知何时，尚风华已料到了屠从英的箭路！　　屠从英“啧”了几声，心中赞叹。尚风华看似毫不在意他在周围骚扰，专注狩猎，其实一直在试探他的箭路！　　尚风华突然勒转马头直面屠从英，后者一怔，却见尚风华飞快地冲着他一连射出数箭，箭势十分凌冽。虽然不知她突然发的什么疯，屠从英还是就着一把长弓，打散了飞来的威胁。　　尚风华嘿嘿笑，拱手道：“多谢了。”　　屠从英：“？”　　尚风华指了指一边的草丛，屠从英一看，一只野兔正倒在那里，身上插着一支白箭。　　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却不曾发觉身边的动静。声东击西啊，可那些朝他而来的箭上不是附带有杀气么？　　屠从英叹息道：“你其实是想揍我的吧？”　　尚风华撇了撇嘴：“我跟你的仇恨一向很深，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