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颐走了。 林大娘自那次王屠户来闹了一次之后,郁结在心,便也因此病倒了。 终日里卧床不起,富贵端了些清粥给她喝,只喝了约莫小半碗,便说吃不下了。人也愈发消瘦,愈发没精神。 那天柳笙从外面捡了些干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大娘床榻前站了一个女子,定睛看时,才发现正是芝香姑娘。 芝香拿了好些吃食来看望林大娘,林大娘与芝香说着话,但富贵一直在一旁冷着脸,从未搭话。 柳笙觉得这时进去也不免尴尬,于是卸下了背篓,将木柴一个一个地堆放好。 她在外面忙活着,但是屋里的谈话还是传了出来,她不禁听了个真真切切。 “林婶,是芝香不好。” “不怪你,是我们对不起你,无意中伤了你的心。”林大娘拉着芝香的手虚弱道。 芝香摇了摇头,“是芝香想得多了,让自己徒增忧思。” 芝香满是抱歉,“我根本不知道我阿爹会这样,我真的不知情,对不起……” 林大娘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缓声道:“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对了林大娘,我带了些酥饼和糕点来,您可以尝尝,都特地选了您最爱吃的!”芝香笑吟吟地说着,递了一盒给林大娘,她想了想,又转头拿了一个糕点递给一直在旁不语的富贵。 “富贵,你也尝尝。”芝香的脸上浮起一抹娇羞。 富贵瞥了一眼冷哼一声,“王大小姐的糕点我可不敢收。指不定收了这糕点之后人家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让我们知恩图报,以后看我们都高人一等了,那里还当我们人看!” 富贵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饶是芝香再怎么单纯不知世故,也听出了富贵话中的意味来。 他是怨她爹,一并把她也怨了。 林大娘低斥道,“富贵,不得胡说。” 芝香只觉得委屈,但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自己阿爹的确做了让富贵和林大娘不舒服的事。 她迅速瞄了一眼屋外的柳笙,也做了让她不舒服的事情。 于是芝香只能巴巴地站在富贵的身前,低着头,“是芝香错了。” “王大小姐的东西我们林家不敢收,也配不上那么好的东西。”富贵说着将她拿来的东西往她手里一塞,“小舍微寒,只怕地上的尘土脏了王大小姐的鞋!” 富贵话里已是满满的拒客的语气。 芝香顿时眼泛泪花,“富贵!你怎能这么对我!” “你走吧!”富贵又道。 “要不是我喜欢你,我会这样煞费苦心地准备这些吗!” “煞费苦心?”富贵冷笑,“敢问你送来的这些东西,其中有几样是出自你的手?恐怕一样也没有吧,不过是用银子买了些东西,你可有用心?” 芝香犹豫道:“我,那等我学会了做糕点,我亲自做了给你吃。” “不需要,富贵受不起。”富贵甚至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芝香心中觉得万分委屈,将怀中的糕点往地上一扔,哭着跑了出去。 屋内只有林大娘长长的叹息,“富贵……莫要再伤芝香的心了。” 富贵眼神黯然,“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在我的身上浪费精力了,芝香很好,是富贵配不上,她可以找到更好的,疼爱她,与她般配的男子。” “但,绝对不是我……” 此后,柳笙再也没看见过芝香,倒是有不少来看望林大婶的街坊四邻,但是人来人往,始终没有芝香的影子。 在那次之后,富贵也没有再说起芝香,芝香仿佛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苏颐却是时不时会来紫薇山,他待的时间并不长,只是跟柳笙并肩坐着聊聊天,或者带她附近走走逛逛。 一来二去,两人愈发熟络了。 给柳笙的感觉,仿佛真的是一对平常夫妻那样,过着清贫的小日子。 而她也渐渐地,有点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夫君了。 但是,她始终没有答应跟他回去。 苏颐倒也不急,只是随着她。即使他整日里公务缠身,但仍会抽空前往紫薇山看她。 有时候只是匆匆说了一句话,他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回虞城。 柳笙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只是每次见他的时候,眉心蹙地一日比一日紧。 最后,柳笙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日,雪停了。 柳笙站在树下踩着松松软软的雪,一深一浅地往积雪上踩着脚印。 忽然哗啦啦一声,挂在树下的积雪落下,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 “好玩吗?”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 她闻声回头,只见苏颐向她款款走来。 她脸一红,小声叫了声“夫君”。 苏颐心情大好,伸手一揽就把她抱在怀里。 柳笙也不动,只是由他静静抱着。也不知就这样抱了多久,苏颐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柳笙奋力从他胸前抬起头来。 “怎么了……” 苏颐挑眉道:“你倒是许久没这么叫我了。” 她想起她方才说出口的“夫君”,脸“噌”地一下红了,急忙将脸又埋进他的胸口,低低道:“那我以前唤你什么?” “你之前一直唤我夫君,但这一年来,你都一本正经地喊我苏颐,我倒是许久没听过你叫我夫君了。” “为什么?” 他笑了笑,“谁知道你呢。” “我以前这么让你捉摸不透吗?” “嗯。”他的声音淡淡的。 柳笙忽然好奇起来,忙问道,“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能不能和我讲讲以前的事?” “以前的你啊……”苏颐回想片刻,但发现自己的记忆中竟都是她跟自己赌气的画面。嚷着再也不理你了。 他不禁叹了口气,“以前,你最爱跟我闹脾气了。” 柳笙眨眨眼睛,似乎是不信。苏颐继续说道,“而且有时候需要我哄你好多天才好。” 柳笙望着他,虽说他的眉眼嘴角都带着温柔的笑,但是他的眉心,却一直蹙着。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眉心,问道,“你这里一直皱着,你在忧着什么?” 苏颐只是笑着并未作答,柳笙继续问道,“是不是跟你最近一直说要处理的那件事情有关。” “怎么忽然问这个?” 柳笙知道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告诉我,你在忙些什么?” 苏颐一愣,忽然又紧抱住她,许久才道,“不过是一些日常琐碎之事。” “你不愿多说我也就不问了。” 忽然一片树叶从枝头上飘飘然落了下来,落在苏颐的肩头,柳笙将它拿起,在苏颐的眼前晃了晃,“听说紫薇山的花草树木皆有灵性,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对着这里辽阔的四野倾诉,或者,你有什么心愿,也可以说出来,说不定这里的山神听到了,就替你实现了呢。” 苏颐一笑,“我不信神鬼之说。” “只是玩一玩,说不定真的成真了呢。” 苏颐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她想了片刻,忽然笑道,“我倒是还真有个心愿。” “是什么?” “我心中祈盼的是,阿笙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