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岂不是真的蠢到家了?
“学校是干净纯洁的地方,老师是蜡烛和春蚕。是你的念头太龌龊!”她的脸憋得通红,嘴里却半点不含糊。
“算了,好心没好报,以后难过了别来我这借肩膀。两耳不问窗外事的乖乖女,好好呆在你的笼子里吧。”
“请不要把你对张老师和一中的偏见强加在我头上,行吗?”
罗御风愣了愣,苦笑了几声,摆了摆头:“得,算我多话了!告辞不送!”双手抱拳,往前一送,埋头看起书来。
看似这场交战卫澜占了上风,实则心虚得一塌糊涂。
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着那些话,比对着眼睛看到的情形,怎么想都未能完全说服自己。
坐在白长条桌对面的向尧,夹了一筷子白菜扔到卫澜碗里,一脸不悦:“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饭都别吃了?”
坐在卫澜身边的陈曦,侧过脸望了过来,嘴里嚼个不停。
“向尧,我问你个事。”卫澜放下手中的勺子,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顿午饭期间第一句话。向尧耷拉了下眼皮,附和着点点头。
“你知道姚瑶和朱奇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当官的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卫澜显然更低落了,若有所思地用舌头抵着牙龈,在嘴唇上拱起一团。
“姚瑶她爸是副市长,这个很多人都知道。朱奇她爸爸好像是检察院的吧,也是个什么领导,我听我爸说的。那种重要大会时,多半能碰到。”陈曦轻言细语地补充道。
卫澜有些犹豫,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她始终觉得,如此怀疑一个尊敬的人不道德,更何况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她决定这一周再抽空,晚自习去几次办公室,千万不能把张老师无端拖进那个煤圈里。
张叠山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楼梯,迎面走来背着手的王青云,像是特地在楼梯口候着他。
“王组长,早上好啊!”张叠山喘着粗气,脸上挂着笑。
王青云自顾自笑,抿着嘴,不看他。
“有什么事吗?组长?”张叠山实在想快速结束这段对话。因为没多久学生们就会蜂拥而至,空出此刻还是人山人海的操场。
王青云清了清嗓子:“一起吃午饭吧,教师食堂3号包厢。”
张叠山心里“咯噔”了一下,讪讪地点了点头。
教师食堂设在顶楼,开阔的露天平台后方,一栋贴着珊瑚红瓷砖的单层。中间镶嵌了一副对开的玻璃门,隔得老远就能看到排队点餐的队伍。
平日里学生在一二楼就餐,教师食堂只供老师和家属使用。
据几个也在一中读书的老师家孩子透露,教师食堂的饭菜好吃地不得了。
光是每天早餐的品种,比学生食堂里半个月的食谱还多。小炒菜全用的是猪油,盖在堆成小山的饭头,油能浸透到盘子上。
此言一出,成百上千的学生们纷纷涌入教师食堂,贫民窟里的大闸蟹谁不想尝?
几个厉害的角色把瓷碗砸在餐台上,逼着大师傅打饭舀菜,一副不成功不罢休的架势。大师傅怕闹出事来,左思右想还是妥协了。
可这一妥协,就像放了闸的水,拦都拦不住。当日教师食堂的饭菜在15分钟内被一抢而空,老师们赶来时已经连汤渣都不剩了。
从那以后,教师食堂明令禁止除老师以外的人进入,且菜谱必须和学生食堂一致。可却在里面悄然隔出了几间包厢,纯白的清漆木门,和后厨的入口无二,正是王青云约张叠山赴宴的地方。
张叠山脚上的皮鞋是去年百货商场岁末打折时买的,棕黄色的圆头系带款。才不过一年光景,皮面皱得跟灌汤包的面皮似的。
显然他已然注意到了这点,低着头打量着左脚好一番,杵在漆白半掩的木门前。脸上疙瘩地厉害,下身跟栓了铅球一样,半点挪不动。
包厢里时不时传来中年男人的嬉笑怒骂。不用真地看见,也能如数家珍地获息他们谈话的内容、姿势,内里的格局、陈设。
逢迎拍马、开怀畅饮的场面里,他曾是无辜的受害者。
研究生毕业那年,安排到县城实习的人员已经定了,“张叠山”三个字赫然在列。
可正式通知时,他却意外落榜了。同班的几个官二代替代了他和几个背景苍白的优等生。
他痛恨那些出生就占据了社会优质资源的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一个人会变成他所痛恨的样子吗?
答案亦是肯定的。
既是如此,此刻,杵在门外,却迟迟不入的张叠山,还在犹豫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