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步月听见芸儿的惊呼声,倏然回神,朝王幼君一看,只见对方不知何故突然面露不适捂住了后肩。 “王姐姐,”她即刻也上前虚扶了王幼君一把,“你怎么了?” 王幼君道:“没什么,旧伤有些隐隐作痛,大概是先前坐在窗边肩上受了点儿凉风。”话语间虽说得轻松,但神色却显然有些负担的样子。 芸儿见状便道:“还是用热水缓缓吧?不然您怕是又疼得坐立难安了。还好眼前就是这酒楼的后院,正好借用静些的房间。” 王幼君闻言有些心动,却仍是有几分为难。 “苏小姐,”芸儿又对苏步月说道,“此间毕竟是人来人往之处,我家小姐始终心有顾忌,待会还要请您帮个忙,暂且在门外守上一守。” 苏步月一口答应:“没问题,交给我就是。” 她不仅答应望风答应得爽快,还非常积极地帮着芸儿去后厨要了一盆热水,亲自端到了房间里。 王幼君主仆两都很是感激,连声道谢。 苏步月觉着这不过举手之劳,也不将她二人过分的客气当回事,笑了笑挥手暂别便转身出去从外面拉上了房门,然后就坐在廊上一边靠着柱子就着满院花灯仰头赏月,一边尽责地开始当起了“门神”。 房间里的灯影忽然灭了。 苏步月余光瞥见,转头去看,正好听见芸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哎呀,都是我不小心,小姐您等等,我去要个火折子来。” 王幼君应了一声。 随后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条刚好够一人进出的缝,芸儿从里面钻出来,看见苏步月,有些不大好意思:“丢帕子的时候失了准头,竟不小心把灯火给灭了,我去去就回来。” 苏步月想着王幼君独自坐在乌漆嘛黑的地方,本来有意进去陪伴,可是……算了,自己更怕黑。 她便在门口说道:“王姐姐,我就在外面坐着。” 屋里却没人回答,她正觉有些奇怪,王幼君却忽然在里头惊喝一声:“啊!” 随即赫然传来个突兀的重响,就像是有什么撞到了门板上,接着便没了声息。 苏步月一愣,转瞬回过神来,立刻上前抬脚把门给踹开跑了进去,屋外的灯光霎时洒入了门口,就着屋里大开的窗户,她看见帷幔前站着个穿了斗篷的身影。 乍然不见王幼君的踪迹,苏步月心下已是一沉,见状二话不说,拔下发间的簪子就朝那神秘人脱手甩了过去。 对方后退两步,扬手劲甩披风将飞来的簪子打落在地。 苏步月趁着这转眼的时机已飞身近前,一招猛虎掏心直往那人脖颈而去。 他身形立转,举掌去挡,纠缠间再度扬起宽大的披风祭起内力朝她甩去,苏步月仰身下腰急避时,那带着劲风袭来的布料堪堪从她耳边划过,很快令那处烧起了微热的痛意。 苏步月这一吃痛,心头霎时气血上涌,几乎是瞬间凭着直觉反手揪住披风一角便往怀里带,同时另一掌已迎了上去,对方似大感意外,匆忙间接了这一掌,脚下急勾起旁边的矮凳便朝她砸去。 苏步月下意识松开披风,挥臂一拳打开了飞来的凳子,正要再上前,忽听屋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趁她分神回望之际,他已转身扑出窗外跑了。 她皱了皱眉,返身匆匆跑到院中,只见芸儿已晕倒在了地上,手边还掉落着个火折子。 苏步月忙将她扶起唤醒,问道:“你没事吧?” “没……”芸儿惊魂未定地说道,“我看见个黑影突然从墙角边闪过来,还没回过神,就被人给打晕了……好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步月没空细说,丢下一句“王姐姐被人抓走了,你快去找他们”,便又再急急跑回房间,顺着那神秘人离开的路径,同样从窗户跳了出去,贴着狭窄的墙根飞快跑到了岸边的大路上,然而放眼望去,除了一片在放灯赏灯的人群,根本就看不见有那穿斗篷之人的身影,更别说想找王幼君了。 她攥了攥拳头,感觉指间有些粘腻,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背上划破了口子正在流血。 “苏姑娘?”王继盛从不远处拨开人堆走了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苏步月乍然见着他,不免有些内疚,神色凝重道:“王姐姐不见了。” 王继盛一愣,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讶然道:“你的手……” “没事,皮外伤。”苏步月道,“你还是赶紧回庄里多调些人手来找吧。” 王继盛神色微凝,点头:“好。”又道,“你也和我一道回去吧,伤口总得先处理一下。” 她摇头:“人才刚跑不久,今晚这么多人,他们带着王姐姐应该走不远,我与他正面交过手,找线索应比别人方便些。” 王继盛默然须臾,忽然低头撕下了一片衣摆,径自拉过她受伤的手简单包扎好,这才又抬眸道:“那你先去与苏公子他们会合,注意安全。” 苏步月目送他转身离开,心里不免越发不是滋味,自己这个“门神”没能护好人,他也不曾责怪,反而还让她也注意安全,哎,若是找不回王幼君,或是人出了什么事…… 她想,自己就算上天入地,也要帮王家报这个仇。 眼前线索看似已断,苏步月冷静下来,又沿着原路慢慢走回,当她再次站在那屋后的墙根下时,发现这里能够通行的“路”实在窄得很,想那歹人居然还可以掳了人跑,可见轻功非凡,而且对方还是团伙作案。 既有这样的功夫,为何又不愿等到比武招亲时堂堂正正地赢下金风山庄姑爷的名头?难道真是见不得光的采花贼? 想到这儿,她不由探身往下方隐约倒映着荧荧光亮的河道望去,视线逡巡间,不经意瞥见河堤下隐约有个什么东西被灯影晃着时在闪闪发亮。 苏步月便又小心地摸到了那下面去,月光灯影下,似有块布在随着河水的冲刷不断起伏,许是位置的缘故,她这时反倒看不见那闪光的东西具体在哪里,只凭着记忆和直觉,弯腰俯身伸手抓起了那团黢黑的布,因下摆被水打湿了,她一手抓起的时候便感格外沉重,身子不由被带着猛地一歪,一只脚霎时踩到了水下湿泥里。 她还未来得及站稳,身边就倏然拂来一阵隐有浅香的风,转瞬已将她笼住,随即便被人揽入臂弯里,飞身带出了泥泞。 虽然心里已预料到是谁来了,但苏步月还是在站定了身形后才有机会抬头看清楚眼前的人,仙引站在背逆的光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莫名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清冷肃然。 若非她对他的性子也算有了些了解,只怕一时间还真有些不敢搭话。 “我在下面找到了这个。”她举起了手里的东西,找到了挂在上面的一枚银石榴花耳坠,“这斗篷是刚才跟我交手的那人穿的,看来他逃走时丢在了这里,可惜太匆忙没能被水冲走。” 仙引问也没问这件事的意思,只说了句:“先回去再说。” 两人正要举步前行,后面的人便已匆匆赶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肖公子看上去比王继宗这个做堂兄的还着急,一跑上来便抓住了苏步月的手臂,急问道,“你不是陪着王姑娘么?怎么放着她一人在房中被人给掳走了?” 苏步月心里本来就有点儿内疚,被他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顿埋怨,多少有些语塞:“我……” 身边的人却忽然往前一步把她挡在了身后。 “依你的意思,”仙引看着他们,淡淡道,“好心陪伴是应当,出了事便是她的责任?” 肖公子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令妹既然在场,还是该与王姑娘待在一处为好。” 仙引轻声而笑,声音里透着几许不以为然:“你既如此关心王大小姐的安危,又有这般先见之明,刚才何不腆着脸跟上?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埋怨。” “你!”肖公子被他如此直白地嘲讽,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仙引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平静地像是全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字:爷等着你。 王继宗先前也是亲眼见识到了他的轻功,心知王继盛并未夸大这位苏四公子的武功,只怕不仅没有夸大,反而还有见识不足之处,而且听他的语气就是个护犊子的,这对兄妹实在不易得罪。于是和芸儿忙上前拦住了肖公子,也是给了一时冲动的后者一个台阶下。 “都是我不好,”芸儿急道,“想着很快便能折返,才将小姐一个人留在了房里,苏小姐一直在门外尽心守着的。”说着,目光恰好落到了苏步月的手上,惊道,“苏小姐,你受伤了?” 其他三人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被布条简单包扎着。 芸儿认得那布条的花纹颜色:“你遇到了大公子?” “嗯,”苏步月点头,“他已回去叫人了。” 肖公子觉得这个时候正该先行一步帮着寻人,于是道:“那我们就先去……” 仙引却忽然伸手把苏步月抓着的斗篷拿了过来,随手往肖公子手里一塞,说道:“你要的线索,去吧。” 言罢,他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苏步月,说道:“先跟我回去处理伤口,别以为当没头苍蝇就能有收获。” 这调调……怕是惹不起了。 她立刻识时务地乖乖应了声:“哦。”便老老实实地假装没有看见肖公子气恼的目光,跟在他后头往回走。 穿过挂满了彩灯的河间长廊时,她看见路旁有人在试胭脂,好像很满意指间细腻滋味的样子,不由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有些走神。 仙引回头看见,问她:“怎么,觉得这块料子好看?” 苏步月摇头:“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有点儿奇怪,但是一时想不出来。” 他停下脚步,默然须臾,回身走到她近前,伸出食指落在她掌心间这块用来包扎伤口的衣摆料子上,轻轻点了一点:“它就很奇怪。” “……嗯?”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他。 仙引朝她眸中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又再转身径直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