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那边来的是王元恒的两位兄长,一个名唤元坤,一个则叫作元禄。且两人并非打着空手,而是果如信中所说,特意带了王元坤的长子王继宗及其好友前来一道探亲做客。 双方都很清楚,这位肖公子并不仅仅只是个随队而来的客人。 而王幼君却果然如她事前跟苏步月说的那样刻意回避了,除了一开始碍于礼节随兄长出来打了个招呼之外,之后便用了陪伴苏步月为借口迅速退了场。 两个姑娘家待在一处,那位肖公子自然也不好接近。 经过一番眼神交流之后,王元坤作为辈分最长的便开了口:“既是客人,哪有搁在一旁不打照面的道理?不如这苏氏兄妹都请过来吧,总要打个招呼引见一番,他们年轻人也才好凑个眼熟。” 这言下之意就是要让小辈们聚在一起玩耍了。 王元恒等人自然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为谁打算,只是倒也不好拒绝,加上王元恒本就有意让他们见见仙引,于是微微笑着颔首,吩咐儿子:“你亲自去问问苏公子的意思吧。” 王继盛旋即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领着人回来了,王幼君和苏步月当先随着他跨入了厅门。 正在喝茶的肖公子正准备放下茶盏起身示礼,谁知目光朝王幼君瞥去时一个不小心先落在了她旁边的苏步月身上,被那身又是花又是金的打扮给晃了眼,险些一口水呛到了气管里,好在他及时稳住了气息才没有失礼,再看向王幼君的时候就越发觉得她美丽端庄了。 最后面款款又走进来一人,长身玉立,满身清逸。 王元坤、王元禄两人见状不由微愣,默默对视一眼,目光不由都集中到了那人的身上。 王元恒看在眼里,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唇角。 王继盛领了人来,也就担起了引见的责任,站定后便礼道:“大伯父、二伯父,这位是苏四公子,这位是他家小妹,苏姑娘。” 苏步月一向是缺天缺地就是不缺嘴巴甜,等到王继盛话音刚落,她立马就笑眯眯地摆出了一派天真模样,拱手道:“两位王大侠有礼!” 王元坤二人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微微抬了下巴,含笑点头算是还礼。 再看仙引,迎着对方二人的目光,浅浅弯了唇角,略一颔首,说道:“有礼。” 王元坤等人:“……”为何竟觉得这小子有种高高在上的敷衍之感? 可王元恒却对仙引这种恰到好处的姿态很是满意,回想起昨日初见情形,如此看来他对金风山庄的人倒是要客气很多? 王元恒自动把这理解成为是仙引在表明支持他,这么一想,心情就更加愉悦了。 众人重新坐下后又喝着茶叙了会儿话,王元恒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和“苏氏兄妹”相识的过程,王继盛紧随其后接过话题再次提及了仙引仅用一招便以一伤六之事,王元坤听着他们的话,在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仙引良久后,终于忍不住了。 “苏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武功又如此出众。”他笑问道,“不知成亲了没有啊?” 花厅里一时寂静下来,所有人心思各异地随着王元坤的话,纷纷朝仙引望了过去。 “没有。” 仙引话音刚落,苏步月就看见那肖公子眉头皱了一皱,再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带了几分警惕的敌意。 苏步月看着就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姓肖的实在小家子气,心想若非他不愿,哪里还有你的事。 “正因来家里打主意的太多,”却听仙引已又悠悠续道,“我才外出避个清静。” “噗!” 花厅里瞬间响起了数道喷茶之音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就连苏步月都一时没能搂住,看着仙引那张满是淡定坦然的脸,她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就知道这人不会对算计他的这么客气。 王元坤很快收拾起了自己的失态,清清嗓子,转而看向王元恒,转移了话题:“我们来时看到镇上有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听说不少都是冲着幼君来的,你还是要有所防范才好,我看夜间还是让孩子们轮流领队值夜吧。” 肖公子听出了弦外之音,当即起身拱手道:“庄主,在下承蒙贵庄款待,亦愿尽一份心力。” 苏步月便也主动站了出来,对王元恒说道:“王姐姐毕竟是姑娘家,那些护院和肖公子他们始终有些不便之处,我也愿搭把手,也好在姐姐身边有个照应。” 王元恒果然很欣慰的样子微笑颔首:“苏姑娘有心了。”然后才又看向肖公子,客气礼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肖公子不必太过费心。”又凉凉浅笑,向着王家众人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想来祭我的刀。” *** 此后一连几日,庄子周围倒也确实风平浪静。 说来也有些意思,自打仙引和苏步月被请到金风山庄做客之后,原本那些爱找路子打听王幼君行踪的人居然也没了,虽然还有不少在镇上盘桓始终没有离开,但显然都是在观望的。 王元恒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如此发展正和他起初设想地差不多,即便这个苏四公子不适合或者不能做王家的女婿,但用他来坐坐堂摆个样子还是可以的。 何况现在还有登州的人愿意送上门来帮着坐镇,他不用也白不用。 因有了王继宗和肖公子的到来,于是花灯会那天王继盛便也邀了他们两人一道随行,二人自然没有异议。 花灯如昼,长街上摊贩林立,吆喝声、说笑声、喝彩声此起彼伏,荷花镇虽不算太大,但此刻却是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其中仍是可以看到许多江湖人士的身影。 那位肖公子看起来也似乎兴趣高涨,一路行来十分热衷于猜灯谜,而且还真的猜中了两个,得来的奖品都分送给了王幼君和苏步月两人。 虽然这些小玩意儿并不值钱,且知道自己只是个幌子,全是沾了王幼君的光,但苏步月还是挺喜欢手里拿到的这对小小的银石榴花耳环。 她很给面子的挂在了耳垂上,还笑着问走在王继盛旁边的仙引:“四哥哥,好看么?” 仙引往她耳朵上看了一眼,还没说话,肖公子便已笑了:“苏小妹子好像很喜欢戴饰物?待会我看看别处还有没有好的奖品,再试试帮你们赢两个。”言罢,笑意间染上几分温柔,朝她旁边的王幼君看去,说道,“这扇面王姑娘打算给继盛兄,你自己可有什么喜欢的?” 王幼君客气地笑笑:“我不过凑个热闹罢了。” 说话间,众人正要经过一间卖荷包的摊贩,仙引忽然驻足停了下来。 苏步月一向关注他的动静,余光瞥见,立马也停住,倒退两步走到了他旁边,其他人发觉,也纷纷转身走了回来。 只见他在那些五颜六色绣样各异的荷包上丝毫未有目光停顿,直直伸手拿起了最边上一只绣着对蝴蝶的,随即干脆利落地付钱买了下来。 肖公子见状,目光霎时变得有几分微妙:“这荷包看起来像是年轻女子用的款式啊?” 仙引兀自从容地一伸手,把荷包递到了苏步月面前:“这个挺称你,回头装些银豆子戴着玩儿。” 王幼君看着苏步月手里那只大红底子的荷包,欲言又止。 后者却已高高兴兴地收了,还得寸进尺地说了句:“那你回头再给我些银豆子装在里面撒着玩儿。” 仙引瞧着她,唇角轻弯,说道:“主意不错,你可以先把耳朵上的用来撒了,大小正合适。” 苏步月嘿嘿直笑。 谁也没去注意肖公子在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后变得有些不大好的脸色。 之后一行人又逛了一会儿,终于到了王继盛口中所说的临河酒楼,此间楼如其名,临河而建,平时风景已是悠远,今夜更是如立盈盈星河间。 由于日子特殊,酒楼里的生意也比平时更好,幸好王继盛事前已有安排,众人这才不必苦等,径直进门上了二楼雅间。 进了房间之后,苏步月才发现王继盛确实很用心,从这间房的窗口举目远望,几乎可一览河灯随水流一往无前奔入远处夜色中的风景,而若是垂眸低头,则恰好可以看见青石河岸边人们放河灯还有提着花灯散步的祥和与悠闲。 王继盛就是这样很巧地看见了熟人,回头说道:“许久未见了,我去打个招呼,待会茶点来了你们就先用着,不必管我。” 这本是寻常事,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等到王继盛真的离开之后,不消片刻,这气氛的不同就逐渐显露了出来。 仙引本就是个不爱应酬的,而且苏步月看得出来,他不太看得上登州王家的人还有这个肖公子,和王幼君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也就理所当然地静坐在了一旁喝茶。 至于王继宗和肖公子倒是很想带头聊天活跃下气氛,只是仙引和他们不对路,王幼君又有意疏远,苏步月自然也就不方便和他们搭太多话。 正有些冷场的时候,王幼君忽然开了口。 “苏妹妹,”她说,“不如我们也去走走吧?正好我想与你说说话。” 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肖、王两个原本想附议跟着一道去的也只能憋住了念头,小心问道:“只有你们两个去会不会不妥?” 王幼君的脸色就倏然淡了下去,有些不悦的样子说道:“有什么不妥?” 她这一反问,倒显得肖、王两人有些不识趣了,王继宗本就是个作陪的倒还好,肖公子却不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加上他看见坐在对面的仙引极不合时宜地扬了扬唇角,更像是在笑自己碰了个钉子,心头立刻也升起了几分羞恼。 于是再回话时,他的语气也就变得比先前硬了些:“既如此,那两位姑娘小心。” 王幼君没在意他的态度,仍是客气点头道了别,就带着贴身丫鬟芸儿与苏步月结伴而去。 *** 出了临河酒楼的大门,王幼君就带着苏步月往与放河灯那边相反的方向行去。 “这边是酒楼后院,”她说,“我们就随意转转,也不离他们太远。” 苏步月点点头,也比较放心这个安排。 后巷里也挂了一溜的花灯,但是比起外面大街上却清静了很多,三个女子在这条小路上悠悠走着,微微夜风里偶尔也能听见这轻轻的脚步声。 “方才我见苏公子送你的那个荷包……”王幼君忽然说道,“好像是大红底子的。” 苏步月听她提起,就从袖子里把荷包摸了出来:“是啊。”又想着王幼君好像不怎么用红色的东西,怕对方是想嫌弃仙引的眼光,便立刻先补上了自己的表白,“挺好看的。” “是好看。”王幼君却抿唇笑了笑,“只是,你们兄妹两个不知咱们这里的风俗,这大红色的锦缎丝绦之物,于男女之间赠送往来一般意味着别的意思。” 苏步月怔了怔:“你是说?” 王幼君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苏步月:“……” 见她一时呆住,王幼君以为她是在外人面前觉得尴尬,也不再逗她,莞尔含笑道:“其实这也不过是咱们这里才知道的风俗,你听了便当一个乐子就是了。” 苏步月却满脑子都想的是仙引那句“这雍州境内的事,我还不算孤陋寡闻”,一时心乱如麻,都没听清王幼君之后又在说什么。 直到芸儿忽然低唤一声:“小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