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到目的地时候,于文宙小组只有九个人,所以指挥官王剑岳被教官臭骂了一顿。解散后,于文宙还听到他愤愤不平地说:“摊上这种人,我有什么办法?” 虽然很讨厌卢俊逸,但于文宙反复想起他在被围攻时,露出的那种乞求的眼神。不过用刘云鹤的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看来卢俊逸做人确实很失败,不然也不会没人去帮他。”梁杰在宿舍里总结道。 “是啊,你也看出来了吧。读中学的时候,这家伙就不合群,心高气傲,和人搭不到一块去。”于文宙乘机数落起这个老同学。 这次风波平息后,转眼就到了1927年的春天。还有不到半年就要毕业了,于文宙又得像中学毕业那会儿考虑起未来的打算了。摆在他面前的有几条路:1、就当来黄埔是一次人生体验,毕业之后就回家继续做生意人;2、服从组织分配;3、自己去找生路。他在寝室里和梁杰、卢小山讨论。卢小山是个没主见的人,他喃喃地说:“我就服从学校分配吧,我自己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职务了。” 梁杰感叹道:“这个社会,没有关系,靠自己还是不行啊。毕竟我们有黄埔这块招牌,你看前几届的同学已经有几个混出来了。” “哦?”于文宙感到这又暴露了自己的无知:“有哪些学长已经混出来了?” 梁杰像说书先生一样扳起了指头:“往远了说,一期的胡宗南已经当上团长了,还有好几个人已经当营长了。往近了说,四期的,额,四期的,四期毕竟刚毕业嘛,好像还没出名的。” 确实,此时的黄埔四期同学刚刚毕业,不可能马上建功立业。不过历史上,黄埔四期确实是将星云集。 于文宙又去问刘云鹤毕业怎么打算,刘云鹤把他拉到了一边,神神秘秘地说:“毕业后,我要去跟着共产DANG干了。” “什么?你是共产DANG?你可千万别开玩笑啊。”于文宙没有心理准备,惊的目瞪口呆。 “对,我们教官里有共产DANG员,是他发展我的。” 于文宙气的跺起了脚:“你傻呀?放着好端端的国民党不干,去加入共产DANG。我们入学的时候不是集体加入国民党了吗?” 刘云鹤见老朋友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唉,这又不矛盾,我政治课上听共产主义,觉得是好东西,而且我觉得共产DANG进步,所以才加入了嘛!”看到于文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又补充道:“不管什么党,都是为了实现郑老师说的救国嘛。”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怎么?你也想加入共产DANG?” “不是。”于文宙吐了口唾沫:“你要是当时告诉我,我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现在可好,共产DANG有啥前途?北伐军主力都是国民党的,以后也是国民党统治天下,到时候你怎么办?” “唉,先别想这么多。孙中山不是说了国共合作吗,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于文宙还是觉得很生气,一是气老朋友没及时告诉他,而是气老朋友选了这么一条“没前途”的出路。刘云鹤见状,拍了怕他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反正都是中国人,管他什么党呢?” 于文宙总有一种被朋友“出卖”,或者“抛弃”的感觉。 从当上入伍生开始,于文宙压根不知道周围还有共产DANG。经过刘云鹤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可能有些同学也加入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同时,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什么“共产DANG教官”介绍自己入共产DANG呢?难道是自己不如刘云鹤?他摇了摇头:估计是刘云鹤在政治课上听得比自己认真吧。 回寝室经过确认,他的两位室友并不是共产DANG,不知怎地这样他稍稍安心了些。 不过,这安心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1927年4月14日下午,结束了训练课,于文宙晕头转向地往食堂走。走到半路觉得尿急,反身往厕所走去。这个厕所位于校园的一角,比较偏僻,走着走着,于文宙遇见了上次演习的那名叫不出名字的裁判教官。于文宙立正敬礼,叫了句:“教官好。” 不过,与上次演习时精神抖擞的教官相比,此时的他显得失魂落魄,这让于文宙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教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于文宙一会儿,就好像于文宙脸上沾了什么泥巴似的。半晌,教官把他拉到了一边,悄声说道:“于文宙,你有好朋友是共产DANG吗?” 于文宙本来想说有,后来觉得教官的行为有点诡异,于是没有正面回答:“怎么了?教官有什么事?” 他神情极度紧张不安地说:“要出事,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你先跟我发誓。” 于文宙看到教官这幅样子,自己也紧张得半死,哆哆嗦嗦地说:“好的教官,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于文宙绝对靠得住。” “对对对,好同学。”教官咽了口口水:“要出事,要出事,你千万别对别人说。明天要有大动作,要有大动作,你告诉你认识的共产DANG同学,马上逃走,马上逃走。”说完,教官就想走了,被于文宙一把拉住。 “什么大事?怎么会有大事?教官你说清楚点。” “我不能说。”他似乎陷入了挣扎:“要赶紧走。记住我说的,只告诉你的共产DANG同学,其他人一律不要告诉。我求求你了。” “教官,”于文宙严肃地说:“你不跟我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怎么和同学说?难道我就说一句:有人叫我跟你们说赶快逃走,因为有大事?” 这名教官好像觉得于文宙说的也有道理,他急急忙忙的说:“前几天上海出事了,你不知道?你们的校长在搞反GE命事件,你们没听说过?” 于文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没啊。” “唉,不得了了,你们的校长要对付共产DANG了,你还搞不懂吗?赶紧通知你的同学,只要通知共产DANG同学就行了,注意要他们保密。”教官仔细叮嘱道:“我得走了。”说完,他甩开于文宙的手,一溜烟跑掉了。 于文宙在原地呆立了几分钟才回过神来。他判断这个教官也是共产DANG,之所以这样,才搞得神神秘秘的,上次演习连自己叫什么都没跟学生说。于文宙唯一纠结的是,这个人所说的“对付共产DANG”到底是真是假,说是真的,于文宙觉得教官说到这份上了,除非是精神失常,不然一定不会撒谎;但说是假的,自己在政治课上还听到老师教共产主义,而且联共是孙中山提出来的,自己的校长怎么会“对付共产DANG”?他越想越纳闷,赶紧去找刘云鹤,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折腾了一个小时,他终于通过关系找到了准备去礼堂听报告的刘云鹤。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刘云鹤看到于文宙急匆匆的样子,心里一紧,“我下午碰到上次那个不认识的教官,他一副丧家犬的样子,跟我说校长要对付共产DANG,叮嘱我赶紧通知认识的共产DANG同学,赶紧逃走,我这才急着过来找你。” 刘云鹤露出极度迷惑的表情:“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于文宙急的捶了他一拳:“我还有空和你开玩笑?我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看他的口气不像是假的。” 见状,刘云鹤也认真起来:“你可别害我啊,如果消息是假的,我今天就算逃出黄埔,这书不也是白读了?” 于文宙赌气式地说:“行,我的责任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你,至于你怎么决定那是你的事。我只认识一个共产DANG同学,你要是认识你的那些党员朋友,你就去通知吧,反正我就这么一说。” 刘云鹤想了一会儿:“如果我都通知了,事情岂不是闹大了,一传十十传百,恐怕影响不好。我就去找几个熟一点的吧。” “对对对,千万不能走漏消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就说是你听说的。”于文宙赶紧撇清关系,免得自己这个无辜者被牵扯进去。 他看到刘云鹤露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认真的表情:“于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去通知几个同学了。” 于文宙也觉得事情重大,可惜自己拿不定主意。他问道:“介绍你进共产DANG的教官呢?他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你不妨去问问他。” “他去年就转走了。”刘云鹤叹了口气:“不然我立马就去找他了。” 两个好兄弟四目对视,却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刘云鹤沉重地说:“此去,不知多久才能相见了,实在是太突然了。” 于文宙本来想埋怨刘云鹤“自说自话”加入了共产DANG,不然今天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此时此刻,于文宙只能说了一句:“兄弟,保重,千万要注意安全。” “恩,我知道了,你先去礼堂听报告吧,我在附近等等,已经进礼堂的我不可能把他们叫出来,现在只能把那些我认识的,还没进礼堂的人叫住。” 说到这里,于文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云鹤,你千万注意安全,别太招摇了,如果今晚就被人怀疑那就完了。” “行,我知道,尽人事知天命了,能通知几个算几个。”他坦然地说。 于文宙不知此时还能说什么,他有一堆话想说,但却什么也没说。他点头告别刘云鹤,朝礼堂走去,回头的时候,刘云鹤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逐渐变暗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