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的老爹常仕轩刚和我的母亲沈萧离婚,他为了夺得我的抚养权愿意将夫妻双方财产全部给沈萧,这才把我判给了他,不过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我的母亲并不愿意带我。 当时老爹的古董行刚刚起步,手头实在太紧,又没什么值钱货,他听说邙山那一带有些农民手里有货,而且农村人哪里懂贵重不贵重,说不定能淘些好宝贝,于是他就带自己最后的一点钱打算去碰碰运气。 在邙陵北坡地界收货的时候,他运气不错收到几样好东西。 最后准备离开邙陵的时候突然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长相古怪的村民拦了下来,那人浑身烂泥,脸上脏的都看不清容貌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的一样,见到常仕轩他就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沾满土的玉蟾蜍,看样子是土货十分新鲜,直截了当地问老爹收不收。 老爹其实很少收这种玉质的东西,一来他确实对这种玉质的了解的不深,二来他的古董行里也不打算做玉石的生意,这个年头,来他们古董店的人除了是些富家有钱的主以外多半都是外国人,比起这种随处可见的玉石,他们更喜欢最具中国特色的瓷器。 可眼前这个玉蟾蜍确实吸引了他,这物件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重量比普通玉石重的多,通体剔透极具光泽,不过最吸引他的却不是玉蟾蜍本身,而是这玉中间似乎还包裹着什么。 他从那农民手里接过,擦了干净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看清之后立刻就是一震,这玉蟾蜍里面竟然还包裹着一小块儿肉粉色的血玉! 那玉只有指甲盖的大小,最难能可贵的是那雕琢的分明是一个婴儿的模样,就像是在母体之中发育的婴儿一般蜷缩成一团,雕刻地十分逼真,因为玉蟾蜍本身的色泽,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这就是一尊普通的祥兽玉而已。 他虽然心中惊讶,可这面上还是十分平静。 他知道,如果他露出很惊讶的样子,就会让这个农民觉得这玩意儿很珍贵,那就会使劲抬价,老爹毕竟是个商人,在这一点上面他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于是他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这造型是好物,可这玉器看材质在现在可不算值钱啊。” 那农民的神色却是极为平静,平静的有些不自然,老爹非常精通相人之术,人类在面对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些细小的反应虽然有时不明显,但他一定可以从这些细节看出这个人的一些成分来,可偏偏当时年轻气盛的老爹太急切的想要收这东西,所以压根没有注意这些,直至以后才追悔万分。 而后那农民愿意以极低的价钱就将这玉蟾蜍卖给他,老爹心情格外愉悦。但是在他付钱拿了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农民却忽然拉住了他,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既然收了这玉,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老爹非常奇怪,但还是问道:“什么事?” “这玉,我希望你能等个十五年再卖,我保证你会发大财。” “为什么要等十五年?” “呵呵……”那人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的黄牙,“十五年后的今天,会有一个姓顾的人去找你的,并且,他会以大价钱买下这块玉,但如果你做不到,恐有大劫。” 老爹为人多疑,他盯着怀里的玉看了一会儿,心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就想着干脆他把这玉退了不做这桩买卖,可这再抬头,却发现那农民不见了。 他找了很久,都没能在邙山找到这么一个农民,甚至没有一个人见过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 在这之后,老爹是一个凡事都要刨根问底的人,所以有关于这件玉蟾蜍的事就成了他的心病,他没有卖掉玉蟾蜍,但是这几年确实一直在找关于它的信息。 说到这里,杜潜书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了一架破旧的手机,似乎在翻找着什么,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文本,看日期是三个月前老爹编辑留下的,上面只写了几句话:离开几日无需告知安子,让她好好毕业。如未归,则三个月后等一个姓顾的人。 看完这几句话,我只觉得心情复杂,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又为什么要调查玉蟾蜍的事,也不知道究竟在老爹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我现在所面对的现实就是老爹失踪了生死未卜,我必须立刻想办法找到他。 可姓顾的人可以救老爹……我抬头看向顾容川。 他并未喝过一口茶,甚至压根碰都没碰那茶杯。只是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是在发呆,修长的身形虽然羸弱消瘦,却并不能让人觉得无力。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顾容川忽然转头,一双沉寂的眼睛停在了我的身上,沉默不语。 我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才问道:“你……为什么要买玉蟾蜍。” “这是我的事。”顾容川虽然面色平和,但显然并不喜欢别人询问关于玉蟾蜍的事。 杜潜书自然没我这么纠结,他笑眯眯地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对顾容川说道:“老弟啊,我也实不相瞒,这玉蟾蜍并不是我不卖你,而是三个月前常叔带着它出去了,这一去就没回来。” 当年那个农民说过若不是准时卖给正确的人就会遭遇大劫,我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可我也知道我的嘴皮子没杜潜书那么溜,也只能看他怎么说了。 顾容川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还是有了些反应,过了许久才说道:“他带着玉蟾蜍,活不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我和杜潜书都是一愣,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几日之后,我要去一个地方,必须带上玉蟾蜍,而且必须由我带着,如果常仕轩自己带着玉蟾蜍去了那个地方,他一定会死。” 顾容川的语气十分地笃定,几乎就是给老爹判了死刑,我马上不甘心地说道,“可你怎么知道老爹一定会去你说的地方!” “他一定会去。”顾容川慢慢地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发呆,我简直怀疑那窗户外面是不是有什么金银财宝这么值得去看。 边上的杜潜书突然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顾容川的面前,表情不似平时的张扬,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常叔说,只有你能救他,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帮我们。 而且……玉蟾蜍在常叔的手上,如果那东西对你也很重要,那就是说,你有必须找到他的理由。况且我看老弟你也不像是正经路上的人,如果我们实在忍不住报了警,那到时候难受的恐怕就不单单是我们这家当铺了。” 说完杜潜书摁着我的肩膀一同恭敬地弯下了腰。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杜潜书这话的语气虽然诚恳,但其实更像是威胁,虽然我不喜欢这样无端去逼迫一个无关的人,但我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到目前来看,顾容川显然并不是一个无关的人。 唯一的线索就是眼前这个突然出现他们店门口的男人,除了期许他帮忙,再无他法。 顾容川没有理会我们。过了约莫有十五分钟的样子,我有些沉不住气,刚想说些什么,顾容川却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条,放在一边的茶桌上,修长苍白的指尖点着上面的一行字,“去这里。” 我立刻惊喜地松了口气,他是答应了啊。就连杜潜书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一把拿过那纸条,“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顾容川淡淡地说道,“尽快,时间不多了。” “那我去订票,我们做最早的一班火车,两个小时就到了!”杜潜书立刻就想回头却倏地刹车,“顾老弟,你的身份证?” 刚刚他说订票的时候我就把身份证递给了杜潜书,可顾容川可还没给呢,于是我也看向了那个安静的男人。 顾容川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他伸手到西装的口袋里翻找,却都一无所获。 于是他干脆把口袋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那模样和总是一脸平静的他有些不搭,就像是一个找不到玩具的孩子任性的把所有东西都散乱的丢了出来一样,可他却是这么一本正经这么做着,我既觉得诧异又无可奈何。 和杜潜书对视了一眼,我们根本不明白顾容川的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也就干脆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 一张存折,就是他进店的时候交给我的那张,看起来很新像是刚刚办理不久的,还有一沓现金,大概四千左右,这可是巨款啊。 我顿时有些无奈,这家伙在金钱方面似乎没有任何概念,随随便便就把存折交给别人,又这么把钱随意地扔在桌上,也不怕别人对他有所图谋,现在普通老百姓的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就一两百,他这随手就拿出来四千…… 除了卡跟钱,还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像是石头啊,碎泥块儿啊,还有几个奇怪的红色瓷瓶,哪有人把这种东西装进口袋一直拿着的啊又不是个孩子,我很是无语。 他这边七七八八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桌子上的茶杯都已经被他推到了一边,可是并没有身份证。 顾容川这才抬起头问道,“身份证……长什么样?” “……” 我和杜潜书差点晕过去,这是什么意思,身份证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吗? 杜潜书就把手里的身份证递了过去,我心中一跳想拦都拦不住,“喂……杜潜书!那个照片太丑……” 见顾容川接过身份证,杜潜书回头朝我嬉皮笑脸地说道,“谁的身份证会好看啊?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顾容川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身份证,这才想起了什么,他打开西装里的隐藏口袋,在那里,放着一张浅蓝的身份证,他将自己的和我的身份证叠在一起一同递给了杜潜书。 杜潜书低头瞥了一眼,不由得有些疑惑,因为那张身份证实在是太新了,甚至那里面的照片都像是刚刚才拍的,穿的就是顾容川现在身上的这套不合身的西服。 “顾老弟,你这……不会是假证吧。”杜潜书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杜潜书在想什么,他清楚这个顾容川恐怕身份极为特殊,身份证都有可能是伪造的,那也有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姓顾,也不是那个一定会到店里买玉蟾蜍的人。 可顾容川似乎失去了和我们打交道的兴致,他并不理会我们,而是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他收拾的认真极了,就连那些泥土块儿都重新装回了口袋。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杜潜书的肩膀,“行了,先去买票吧,假的身份证就算买了车票也过不了安检的,放心吧。” 杜潜书想了想也是就准备去买票,顺便让我先去休息一会儿,这一路恐怕没多少休息时间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杜潜书离开之后,目光才回到了顾容川身上。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我很想问问他的事情,但是想来这个男人定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也就干脆放弃指着楼梯下的一个隔间,“那里面还有张床,还是新的,不过可能有点脏,你要是累了我就帮你收拾一下你去休息一下吧。” 铺子里的东西都是上了锁的,我倒是不会担心这家伙拿我们的东西,况且我是真的疲惫极了。 我从包里拿出几包零食放在桌子上,“对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一些垫一下,等会儿去火车站那边再去吃饭,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说完就直接上了楼走进了自己的屋子,进去之前我还专门瞥了一眼楼下,发现顾容川已经拿起了那几袋零食,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来,似乎无从下手。 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不像是和我同一个时代的人,他更像是电视剧里那种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很多东西他都无法理解,身份证是新的,衣服是新的,只有这个人风尘仆仆。 他的身上一定有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走进房间,看起来杜潜书应该之前一直在打扫,所以格外的干净,一回屋子,我就直接扑上了床 ,困倦感一瞬间袭来,几乎是下一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睁开眼就瞥见窗外一片漆黑,猛的就跳了起来,怎么也没人来叫我? 忙整理好衣服就开门走了出去,正好撞到了迎面走来的杜潜书。 “醒了?”杜潜书笑道,“醒了就去收拾一下吧,咱们七点出发。” 我扭头看了一眼房中的表,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问道,“不是说立刻出发吗?怎么这么晚了?” 杜潜书无奈一笑,“别提了,咱们要去的那地方途经过郑州,那边铁路维修今儿一天的车都延迟了,咱们只能订到这会儿的,上辉那地方太偏了,还得转车,麻烦。而且我捉摸着看顾老弟给的那地址分明就在大山里,咱们这一去难道连吃的都不带了?我下午顺道去买了些旅游的行头,还买了点罐头和压缩饼干什么的。” 说完他压低了声音,“花的都是顾老弟的钱…嘿嘿…” “……”我就知道这家伙才不会这么舍得花自己的钱去买东西,从小爱财如命扣的跟什么一样,怎么可能那么大方。 “你刚开始不还那么讨厌他吗,怎么现在知道人家有钱就开始谄媚了?”我忍不住吐槽道。 “什么叫谄媚!上个大学还文绉绉的是咋地了,顾老弟可是咱们的帮手,没了他,连怎么找到师父都不知道呢。” 我懒得搭理他,重新回屋关上了房门收拾东西去了。 七点,三个人准时出发,我关上了长安古董行的大门,上了锁,摸着那把古旧的铜锁,终归还是把那块儿下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上去。 这一路,怕是不太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