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铺子不算大,可也不算小,门前的几个红木博古格柜子上都放着一些不算值钱的小玩意儿,稍微好一点的有同治年制的粉彩花卉纹果贡盘、晚清同光年粉彩满工三顾茅庐人物纹提梁壶,其他就是为了坑一下不懂行的了,几个辽代的茶碗、还有几个不知年代的破瓷瓶等等,老爹说这几年瓷器特别受欢迎,所以这摆的也都是瓷器。 可此时,那些柜子上值钱的都被罩了玻璃罩,不值钱的都盖着一层黑布,不仅这几个柜子,整个主厅之中所有摆放古董的柜子都蒙着一层黑布,而且黑布之上都积攒着一层厚重的灰尘,看样子已经盖了有些时日。 “杜潜书!!老爹!!”我又大声喊道,可惜这次依然没有回应。 我的心里顿时有些慌,心说一老一少都干嘛去了大晚上的都不回来,难道杜潜书那小子又看上那家姑娘和人家喝酒就没回来? 可老爹一向为人严谨,是一个每天晚上绝对不会超过十点睡觉的老干部级别的男人,又怎么会夜不归宿? 我立刻回头跟那个男人说自己要上楼看看老爹和潜书是不是在卧房里,没等那个男人点头,我已经冲了进去。 从正厅进去是内室,这里放的是一些比较值钱的古董,都被锁了起来,我连忙从一侧的楼梯跑了上去。 老爹的房间在最里面,打开了楼梯上的灯就看到这几扇房门都上着锁,锁上也蒙了一层灰,里面显然没有人。 杜潜书的房间在后面的四合院里,我稳了稳心神,就赶忙跑下楼准备去后院看看,可这才刚下楼,就听见主厅传来一声“扑通”像是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紧接就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死丫头!!!你去哪里了??这家伙是谁啊啊啊啊!!你怎么带人来了?!!” 一听到这洪亮刺耳的声音我松了口气,那是杜潜书的声音。 我赶忙跑回正厅,可眼前这一幕倒是吓了我一跳,先是一惊,随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见杜潜书的手被扣到了背后,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把他单手压在柜子上动弹不得,杜潜书论外貌来说确实长得不错。用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下到刚出生上到八十八的老奶奶,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不过此时这张号称万人迷的俊脸贴在玻璃上十分地滑稽。 他看到我脸上不由得一喜,刚想说话,那男子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疼得杜潜书“诶呦”直叫,看起来确实挺疼的。 那个男人立刻就看到了我,平静地解释道:“他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什么??我鬼鬼祟祟的??这里是我家啊!!!死丫头你认识这个混蛋吗?你让他放手,我要跟他好好打一架,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堂堂正正的对决!来啊!偷袭算什么本事!” 我鲜少看到有人能把杜潜书这家伙治得服服帖帖的,笑到一半却又想到老爹不见了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就连忙对那个男人摆了摆手说道:“那是我们家铺子的学徒,也是我的兄长,你先放手。” 男人这才点了点头,放开了手。 令人没想到的是,他这才放手,杜潜书活动了一下手脚就直接从男子背后一拳打了上来,我下意识喊道:“小心!” 我也知道这么近的距离,恐怕是躲不掉了,不由的为他捏了一把汗。 杜潜书这小子从小到大跟着隔壁街卖唐装的大叔学了几招功夫,堂堂正正我是没看到,背地里阴人倒是鬼主意最多,还自认在这老城街打遍无敌手,不过他的力气确实是大的吓人,这条街上的男孩子们无一不被他揍过。 可那男人显然没有我想的那样被一拳揍倒在地,他的背上就像是长了眼睛,只是一侧身就轻松地躲过了杜潜书的偷袭而且利落地反身一把握住了杜潜书的拳头,略微施力,杜潜书立刻疼的嗷嗷直叫。 “偷袭不是男子所为。”那个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杜潜书的手虽然疼的厉害,嘴也没闲着立刻就喷了回去:“你他娘的不也是偷袭!好意思说我!大家都一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混蛋!” “行了行了,”我怕他俩没完没了不好收场,连忙上前拉住两人打圆场,问道:“潜书,老爹呢?” 哪知这句话像是戳到了杜潜书的痛处,前一秒还神采飞扬的他一下子像是蔫了的茄子松开了手退后了好几步,靠在柜子边,喃喃道:“安丫头……我……” 见一向聒噪的杜潜书露出这样颓然的神色,我的心里一下子涌上了不好的预感,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喊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么靠近我才看到杜潜书的黑眼圈非常重,甚至都有些青紫了,显然是很久都没有睡个好觉,不由得心里一软松开了他,缓下了声问道:“潜书,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丫头……”潜书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才说道:“常叔不见了。” “不见了?”我不是很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不见了?是消失还是失踪? 杜潜书又接着说道:“三个月前,常叔说要出去一趟,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不肯说只说很重要,但是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你报警了吗?” 他苦涩地笑了笑,“常安,我们这行没办法报警。”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古董这一行,这几年越来越不景气,前几年老爹的手上确实经过了几件不太干净的东西。 如果让雷子知道,那么他们的这个铺子恐怕也会有危险,那到时候牵涉的东西可就广了,老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建立起的人脉关系可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都是我的错。”想到整整三个月我对于老爹的失踪一无所知心中就不由得有些冒火,也是自己太疏忽了,这几月给铺子打电话都是杜潜书在接,我却压根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只以为是老爹生意太忙,这都是我的错。 杜潜书上前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常叔走之前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不要告诉你,让你好好的读完大学所以我才没有通知你。” “对了!”杜潜书忽然看向身边那个男人,“安丫头,这家伙到底是谁?” 我立刻解释道:“他是我早上看到站在咱们铺子门前的,说是要买什么东西。” 杜潜书来回打量着那个男人,看得很仔细,几乎让我觉得我的这位老哥恐怕性取向都有问题似的。 他看了很久,眉头皱了起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衣领问道:“你……是不是姓顾?” 我诧异地看向杜潜书,心说姓顾的怎么了?这和老爹有什么关系吗?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却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说:“顾容川。” 杜潜书立刻睁大了双眼,松开了手指着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在一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认识他?”不过想想也不可能,明明刚才还差点打起来的。 可杜潜书根本就没有理会我的打算,而是继续追问道:“你来我们铺子要买什么东西?” 我发现杜潜书问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一丝古怪,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看来这个叫顾容川的没准还真和老爹有什么关系。 顾容川的脸上十分平静,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玉蟾蜍。” 杜潜书的面色先是一僵,随后就是一阵狂喜,他激动地说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安丫头,常叔有救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压根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对于顾容川口中的玉蟾蜍,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杜潜书将狂喜的心情强行压了下来,掐灭了烟头扭头对顾容川说道,“我们可否进内室一谈谈,我也先得给安丫头解释一下。” 顾容川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格外地幽深根本看不出这家伙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点了点头,杜潜书这才去把铺子的门合上然后冲我说道,“你先去泡壶茶。” 虽然我很想谴责这种我刚回来就使唤自己的家伙,但是为了老爹还是忍住了,径直去柜台拿了老爹最喜欢喝的龙井。 端茶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二人已经进了内室。 内室的布局十分简单,这进门右手边放置着几件做功精致的玉台,台子上摆着一些较为珍贵的古玩,只是此时都被一层玻璃罩锁着还盖着黑布。 而左手边则是老爹亲手布置的茶室。 中国人喝茶也是礼仪众多。从泡茶到品茶,嗅茶、温壶、装茶、润茶、冲泡、浇壶、温杯、运壶、倒茶、敬茶、品茶这其中每一样都是有门道的,而老爹是一个每一步的茶艺到茶礼都对自己要求特别高的人,从小到大都坚持喝茶,我和杜潜书也自然略懂茶艺。 我端着茶壶给他们俩沏了茶,这才盘膝坐到了一边的红绢软榻上,等着杜潜书的解释。 “安丫头,你还记得小时候常叔给我们讲的玉蟾蜍的故事吗?” 我摇了摇头,杜潜书嫌弃地瞥了我一眼,“你倒是忘得干净。” 我无奈地吐了吐舌头,我确实记忆力不太好,小时候的事杜潜书都一一记得,可我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若是让我具体说出个所以然那就真的记不清了。 杜潜书喝了一口茶,顺便嫌弃了我泡的茶手艺不地道之后才讲了一些关于玉蟾蜍的故事。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故事就是把自己卷入到这场巨大的迷局之中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