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场合,贾老太太拜见,可卿接见都只是出于礼节,她们互相寒暄了两句,便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宝玉笑着转身要去找小月说话,却被袭人悄悄扯住了。
这时,张道士进来,作了一个团团揖,“王妃娘娘,老太太,各位奶奶小姐,小道在这里稽首了。”
凤姐笑着走到他跟前,打趣道:“前儿你还打发人跟我要鹅黄缎子,本待不给吧,又怕你面子过不去,不像是自己人的做法。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布施了你们多少银子去了。今儿王妃娘娘和老太太都在,便准你做个东道,将你藏在神像里头、犄角旮旯见不得人的地方的好东西都请出来一些,也让我们见见世面,如何?”
张道士拱手道:“不怕奶奶笑话,知道贵人要来,观中早早儿便散了课预备。后面小楼倒也敞亮,勉力置办了斋饭,选了几样小戏,若承蒙王妃娘娘和老太太赏脸,小道面也有光彩。”
凤姐笑道:“哎哟哟,谁还稀罕你的东西?不管咱们赏不赏脸,你只管献来就是,能给你脸的时候,自然会赏脸的!都是自己人,我可不会跟你假模假样的客气!”
贾老太太笑骂:“只你这个破落户,娘娘面前也不讲礼数。”
可卿面浅笑,“快人快语也是真性情。”
凤姐忙转身对大家笑道:“你们听见了?连王妃娘娘都这么说,不兴和你们打擂台坏了我的名头!”
李纨笑着将她拉到边,“你消停消停吧!”连大太太太太都没说话呢!
张道士捻了一把胡须,尽量显得仙风道骨,“在小道看来,二奶奶这话才是最贴心的,没把小道当外人。”
贾老太太微微侧身对可卿笑道:“也是他们的一份心意,娘娘意下如何?”
可卿想了想还是推辞道:“老夫人的好意心领了。我只略坐坐便回王府,不敢打扰府的法事。”
贾老太太也不强求,对张道士说:“既如此,有好的你随便挑一些来,放几子我们尝尝就行了。”
张道士欠身答道:“小道这便送来!”说着下去了。
前边说着话,贾宝玉忍不住从后面绕过去,凑小月跟前,小声问道:“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小月瞥了他一眼,小心挪开一点,低头不和他说话。
宝玉惯会伏低做小,最喜欢和漂亮女孩儿一块儿玩儿的。又靠近了些,笑道:“姐姐怎么不和我说话?”
小月恼道:“谁是你姐姐?”又走开一些。
宝玉依旧笑嘻嘻的,“好姐姐你理我一理。我们家有许多姐姐妹妹,老太太边是鸳鸯姐姐,她旁边是袭人姐姐,还有金钏儿姐姐,平儿姐姐。”
小月啐道:“我又不认识你家的姐姐妹妹,告诉我做什么?”
宝玉笑道:“这里听她们说话没意思,咱们出去玩儿好不好?刚才我在那边院子摘了许多花儿,你看!”手指着放在高几的花枝。惜春折了一小朵,插在迎春的头。
探春却摘下花瓣儿捧在手里,趁惜春不注意,放在了她的茶杯里。
小月看了看花,撇撇嘴道:“见得多了。这个吃着不顶饿。”
宝玉哑然笑道:“真是蠢材,花儿是天地间的灵秀聚集而成,怎么能够吃呢?”
小月恼道,“怎么不能吃了?”
宝玉连忙点头,“能吃能吃,那咱们出去摘点来吃,好不好?”
小月摇头,“不去。”
宝玉便伸手去扯小月的袖子,“好姐姐,咱们去吧?”
小月登时变了脸色,忙挣脱了,“你放开我!”
声音不由尖利了起来。
可卿回头见小月一脸惊慌,旁边还觍着脸站着那贾家小公子,很容易想到富贵人家公子的日常戏码。
可卿脸若冰霜,“小月,怎么回事?”贾老太太等人也纷纷看过来,贾宝玉一脸无辜,表示什么也没干。
小月见这么多人看着她,小脸儿红透了,竟说不出话。
可卿见小月身的衣衫齐整,方才放心,冷笑道:“看来,我要和元春姐姐说说,她弟弟并不像她印象中的模样。小小年纪就如此,将来更不得了了。”
王夫人脸色大变,急站起来喝问:“宝玉,你还不出去!”
那边鸳鸯和袭人忙前拉着宝玉,“宝二爷,这儿不是你待的地儿,奴婢们陪你出去。”
好说歹说给劝了出去。
调戏王爷家的侍女,这件事儿可大可小。
可卿环视一周,她们都神色不安。
只有凤姐站出来大声笑道:“王妃娘娘,您还不知道,在我们家,自小儿就把宝玉当成女孩儿养的。听说他周岁的时候抓周,其他的都不要,只抓着一根簪子不撒手。这几年也都是丫头们抱着长大,以至于见着女孩儿便亲近,从来只和女孩儿玩的。所以,请王妃娘娘和小月姑娘不要介意,我们家宝玉就是这么一个性儿,恨不得天底下所有女孩儿都是他姐姐妹妹呢!”
凤姐说的夸张有趣,可卿应景儿的一笑,“罢了,只当是小孩儿家胡闹吧。”
贾老太太等方才松了一口气。
凤姐又扯过尤氏,笑道:“大嫂子,你和蓉哥儿媳妇儿还没给王妃娘娘见礼呢!”
尤氏推不过,便和胡氏前见礼。
可卿免礼命赏。
小月忙出来,去找长史大人,娘娘要赏多少怎么赏,她可全不知道。
走在半道,两个丫头模样儿的小姐姐拦住了她,“你们是谁?”
一个说道:“我们是娘娘以前的丫头,我叫瑞珠,她叫宝珠。你能不能给娘娘说一说,奴婢们想见见她?”
小月打量了她们,“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宝珠听了,叉着腰道:“那天在显佑宫,忠顺王爷和咱们小姐一见就对了眼儿,我就在旁边儿呢!”
“什么显佑宫?”小月撇撇嘴,“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我还有事儿!”便想绕过她们。
宝珠和瑞珠左右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