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道:“你自去,后头有老太太在。”
此时会芳园中也大摆宴席,尤氏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正面炕铺新猩红毡,设着靠背引枕,外另有青缎的袱子搭在面,请贾母去坐了。两边又铺坐褥,让忠靖侯史鼎的夫人、锦乡侯寿山伯等勋戚的诰命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也铺了锦褥,坐着邢王夫人等几个。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则是近亲堂客、族中的内眷。
中间站着一位身量苗条,粉面含春的美人儿,几句话便逗引得老太太高兴不已。
只见她头一支五股偏凤珠钗,项间云脚纹样黄金璎珞,身穿着朱红缂金褂子,月白马面裙,她便是贾琏之妻王熙凤,正帮忙招呼房贵客,因久不见主人家过来,便和老太太告了罪出来寻找。
才出了房门,游廊迎面走来一名二三十来往的妇人,身穿着象牙色织金缎面褙子,松花色马面裙,柳眉杏眼,精致头面很有光彩。她就是贾珍之妻尤氏,眼下脚步匆匆,神色十分不安。
凤姐前打趣道:“哎哟大嫂子,您可终于肯出来见人了,老太太碗里的茶都倒第三回水了。新娘子怎么还不来?”
尤氏左右看着没人,叹道:“外面传的话,蓉哥儿的新媳妇儿被人劫走了!”
“什么?”凤姐惊讶一声,随即笑道:“还有这样的事儿?莫不是哪家闹着玩儿的?”
尤氏忧心不已,“可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动手抢的还是忠顺王,说是要抢回去做王妃呢!”
凤姐噗呲笑道:“那是好事儿啊!说明你和大哥哥的眼光好,连王爷也看了!”
“呸!”尤氏啐道:“你还是哪一头的?”说着便不理她,“我只和老太太说去!”
凤姐忙拉着她,“好嫂子,我错了,也别扰了老太太她们。”她略一沉吟,问道:“如今大哥哥打算如何?家里这些客打发了不成?”
尤氏不确定道:“说是临时换了胡家女儿,但愿能成吧!”
凤姐冷哼道:“这是谁给出的主意?和抢婚又有什么分别?兴许还不如人家忠顺王呢!”
尤氏解释道:“总不能让客人们看咱们的笑话吧?”
“换一个人就不笑话了?”凤姐啐道:“只怕这才是真正的笑话呢!”
“那是为何?”后面又走来一个穿着靛青立领衫子,霜色马面裙,头简单几朵珠花的清丽美妇。她是凤姐寡嫂李纨,好奇的说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凤姐道:“你们想,要是蓉哥儿抬着空轿子回来,明面是咱们丢了面子,但见着的,和咱们素来好的,哪个不去恨抢了亲的那个主儿?这就叫哀兵,兴许可以指着这个落点好处。如今蓉哥儿转头就心急火燎的找了下家,且不说人家同意不同意,纵然同意了,那些原本同情咱们的会怎么想?哦,忠顺王抢咱家媳妇儿是蛮横,咱们抢人家的女儿就不是蛮横?说不定等而下之,将原本分给咱们的同情落到了胡家头。瞧着吧,这事儿还指不定如何呢!”
李纨笑道:“就你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家王爷可以不顾脸面,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像个破落户一样,指着这个讹人家钱财要好处?外头老爷他们定然是不准的。”
尤氏脸苍白,“亏我还信以为真呢!那秦氏还没过门儿,便招惹了那尊大神,想来也不是能安分的正经主儿,这样的人咱们家可容不下!”
李纨安慰道:“婚姻是天定的,是那孩子没福,怨不得别人。”
“哎哟哟!”凤姐下打量了她们,“我怎么听着一股子怨气?人家哪里没福了?去做王妃呢?这要换做我,我还不待见这儿,高高兴兴做王妃去!”
李纨伸手去拧她的嘴,“你听这蹄子说什么混账话?明儿告诉琏哥儿去!”
凤姐两弯柳叶眉往扬了扬,“你们便告诉他我也不怕。只是可惜没人看我,不然一准早飞了!”
尤氏刚还忧心忡忡,闻言笑道:“咱们贾家庙小了,你拣忠顺王的高枝儿飞去!”
凤姐挽着尤氏的手,“晚了!这辈子没造化,跟着琏儿混吧!等下辈子投身再挑挑好的去!”
三妯娌说笑着,进了房内。
于是尤氏给贾母细细的说了。
贾母沉吟良久,“以前只将这样的事儿当笑话儿听,不料想今儿轮到咱们家了。要是他爷爷还在,自然有一番道理,而今听得见得多了,竟也没什么大不了,权且给大家伙说个笑话听也好。”
王夫人笑道:“所谓福祸相生,我瞧着那秦氏也是个苦命的,这么一闹,一生的名节也毁了。”
坐中无不点头赞同。一个女人家,人前背后的让人嚼舌根,还有什么贤良淑德可言?这和失节有什么区别?
大人们只在叹息,边还有三个女孩儿,钗环裙袄都是一样的妆饰。第一个肌肤微丰,温柔可亲。第二个长挑身材,俊眼修眉。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她们便是贾家两府的三个小姐迎春探春惜春姊妹。
她们凑在一块儿,悄声谈论忠顺王的壮举,这比戏演的,书看的还精彩十倍。
“忠顺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一定是青面獠牙,胡子老长,就像钟馗那样?”
“才不是呢!刚才我听大嫂子她们说,忠顺王俊俏的很,比女孩儿还好看呢!”
“那不比宝二哥哥还好看?”
“四丫头你想什么呢?他抢了咱家的媳妇儿,是坏人,怎么能那么漂亮?一定比钟馗还丑的!”
“也许就像戏唱的,人家才是真爱呢?”
几个女孩儿还小,只最近看了些杂书,难免移了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