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母亲的后事,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按照人们的说法,这个时候,她应该躺在被窝里,悲伤哭泣。 她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也哭不出来。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搬开墙角松动的砖板,她从里面抽出一本线装书,泛黄的封面上写着四个繁体字——通靈秘錄。 她有阴阳眼,能见鬼不假。但不知怎的,这么多年来,从她眼前经过的鬼魂都是一飘而过,别说招惹她,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她性格孤僻,在人类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在鬼魂的世界里也是如此。 除了阿山。 阿山生前是村里的小学老师。山村小学环境差工资低,有点儿本事的人都不愿留下。曾经,阿山是这里唯一的老师,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几十个学生都由他一个人教。 后来他救了名溺水的学生,自己却淹死了。 她也是他的学生。 阿山深受爱戴。他的葬礼上,学生、家长纷纷赶来祭奠,恸哭失声。 只有她,站在角落里,与阿山的鬼魂对望。阿山在笑,于是,她也笑了。 后来他们就成了朋友。 阿山教给她很多东西,还带着她挖遍后山,挖到了这本《通靈秘錄》。 他说,她天生阴阳眼,大多数鬼魂不敢靠近,却仍是个弱小的凡人。若有恶灵要害她,她必须有办法自保。 《通靈秘錄》上写着很多的降妖伏鬼的方法,她身体孱弱,不适宜修炼。于是,阿山让她学会一招退灵咒后,将书藏了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修炼书上的其他术法。”阿山这么嘱咐。 后来,有大功德的阿山去投胎转世了。 再后来,唯一的亲人,母亲也病逝了,留下遗愿,让她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 天大地大,她只知道这个妹妹与她同岁,右手腕上有个心形胎记,想找人又从何找起。 一般人这种情况下都会去电视台录一期感人至深的寻亲节目吧。 可她不想感人,只想找人,尽快完成母亲的遗愿。 活人不知的事情,死人或许知道。她打定主意,向二十七年前曾在附近出没的游魂打探消息。 只是从鬼魂嘴里问话,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她翻开《通靈秘錄》,找到了问询鬼魂的办法。 坟场以西的岔路口,向来魂来鬼往,好不热闹。 半夜三更,她带着蜡烛和狗血画成的符咒,在此地设下困鬼阵。 淡蓝色的幽冥鬼火向她飘来,很快,蜡烛那微不足道的光亮熄灭了。 一张惨白的脸倒挂在她面前。 “大仙儿,”血盆大口张开,半条舌头掉了出来,在空中晃来晃去,“困住小的有何贵干?” 她伸手拨开那半条舌头,以防口水滴在自己脸上:“你在这附近活动,有多久了?” “很久很久。小的死于战乱,之后就在空中飘荡,直到来到这宁静的小村庄,不想离开了。” “战乱?那真是够久。我问你,二十七年前,我母亲将一个女婴摆在了后山路边,女婴被谁捡走了?” “一个女人。”血盆大口动了动,突然一颤,“不能说,不能说。” “你不说,我便将你困在此处,让你永世不得解脱。”她冷声威胁。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你为何偏要与我为难?你不放我,我就吃了你!” 血盆大口突然大张,足有一人多高,眼看着就要将她吞下。 她面上毫无惧色,一双黑眸熠熠生辉,手中掐着符咒高喝:“退灵!” 金色的火焰腾空而起,将血盆大口团团围住。凄厉的求饶声随之响起:“我错了,大仙儿饶命,我说,我说!” 她口中默念,收起符咒。 眼前的鬼魂瘫倒在地,现出原身,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娃娃鬼。 “那个女人,周身的气很恐怖,我不敢靠太近。”娃娃鬼回忆,“她将你放在地上,抱走了你母亲丢弃的女婴。没过多久,你母亲去而复返,四处找不到她的孩子,只能将你抱走。躲在暗处的女人这才离去,我好奇尾随在后面,后来,她救了一个垂死的男人,将女婴交给了那个男人。我就看到这么多,大仙儿放了我吧。”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救的人,就放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如约放走了娃娃鬼。突然,眼前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她差点儿跪倒在地上。 阿山说得对,她果真不适合使用书上的术法。用退灵咒已是勉强,再加一个困鬼阵,她只觉得此刻自己全身无力,真想倒头就睡。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晕倒在群鬼环伺的岔路口。为了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她强撑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意识昏昏沉沉,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已是一片荒郊野地。 这里是?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娃娃鬼口中,村子西北的那一片荒地。 当年捡走女婴的女人,就是在这里救的人,还将女婴交了出去。 她跪坐在地,勉强想要再次摆下困鬼阵。 “你来了。”轻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过头去。 一个女鬼,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在等我?”她不确定地问。 “嗯,二十七年前有人托我在此等候。如果之后有人前来打听一个弃婴的下落,就告诉她,那个弃婴还活着。收养弃婴的人,叫纪成宇。” “纪成宇,”她记下这个名字,“谢谢!” “我在世间游荡已久,完成这个请托,就可以去投胎了。该说谢的人是我。” 说着,女鬼化成一缕青烟,向天边飘去。 知道了纪成宇这个人,事情变得容易很多。 纪成宇,新海大学人工智能系教授,三年前死于一场车祸。他的独女纪晓晴,仍在新海大学攻读计算机系博士。 从网上查到这些资料后,她启程赶往新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