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再见便是难事! 李向东送别络英师徒,矗立着目不转睛的眺望山脚,直到眼睛略感酸痛之后,他才转身信步回到府里,看上去一幅若有所失的样子。 …… …… 时光飞逝,正月晃眼即过。 二月的第一天,百草牧场来了洽谈生意的人,是石天辉,还有张人韦。 香炉山如今成为黔中第一大帮,生意遍布黔州,其香炉山的乌撒烤茶更是远销川、黔、滇三地,唯独没有草场,不能圈养马匹。 是时,马乃重要的交通及劳动工具。 张人韦翻身下马,向文志平问好,又向李向东拱了拱手:“李兄。” 李向东道:“张兄,你……” “还好吧!” 他担心张人韦因为其父之事打击太大,还未从悲痛之中走出来。 张人韦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道:“没事。” 李向东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石天辉开门见山的道:“文场主,我们来挑选几匹良马。” “二月龙抬头,我还怕没生意呢,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欢迎之至,马匹有的是,任石头领挑选。”文志平笑盈盈的说道,然后又回头吩咐李向东,“向东,你就带着两位贤侄看看马匹吧!” 李向东应道:“嗯,好的,舅舅。”转身对二人道:“走吧,我带你们看看去。”跨步走在前头带路。 张人韦前不久还在百草牧场与络英一同养伤,现故地重游,心里念及络英师徒,便问道:“李兄,络英道长是何时离开的?” “上个月初八。” …… …… 那日…… 张人韦和妻子自百草牧场回到张府,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他看着自己的家烧得片甲不留,想到父亲被杀,瞬间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好像从云端之上一下子跌入九幽之境,蹿蹿跌跌的在乱火堆里找张父亲的尸骨残灰,左翻右找,却有一堆骨柴,想必是死了的仆人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具尸骨,他无法辨认那具是赵管家的,那具是父亲的,就都收集了起来,带到山上,挖了土坑,就地埋了。他立了碑,与妻子一起向父亲的坟拜了拜,然后就到香炉山找其父石中正,夫妻俩悲痛地向其父和大哥石天辉讲述了他们的遭遇。石中正和张府是患难兄弟,生死之交,他听到张府被人杀害,便发动香炉山上上下下查找陆离的踪迹,以期为张府报仇。可是查找了一个多月之久,始终找不到。故此,张人韦也就一直在香炉山等待消息。时至今日,才和大舅子石天辉一起到百草牧场来挑选马匹。 …… …… “前些日子,多谢李兄相救,在下实在是无以为报。”张人韦边走边谢,言语极其诚恳。 “张兄,你我一见如故,何谈谢字,你有困难,我当然要帮助。”李向东道。 “嗯,李兄,就买选好的这二十匹。”石天辉把马打了白色的记号,说道。 “没问题,石大哥随时可以来赶马。”李向东回道。 马匹调选好后,三人就先回到府里。 耿晓钊端来点心,三人用着茶点。 石天辉向文志平交了定金,便和妹夫张人韦辞了李向东,打道回香炉山。 张人韦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在悲痛之中,基本没有露过笑容,他又苦于不能找到陆离,马上杀了仇人,只有饱受仇恨的煎熬。 茫茫人海,有时候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还真有点难。 一路之上,石天辉看着妹夫愁眉不展,就以长者的身份安慰了几句。 回到香炉山,石天辉便道:“走吧,我们去见见父亲,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 如今,石中正已是古稀之年,对山里的事渐渐地有心无力,大都交给儿子石天辉打理,他自己却和女儿跑去山里,犹如一个隐士,一般情况下,不会来与石天辉和张人韦见面。 “嗯!”张人韦点了点头。 山中两个弟子上前来接过缰绳拉走马,而他们则跨步往山中弯曲的小道走去。 曲径通幽处。 一股清泉从山间下泄,造成一清池,一座宅邸坐落在山前潭边,屋子俱是木质结构,房梁上都染上朱漆,常年风吹日晒的地方略有脱漆的痕迹。 房屋左边有一块方圆五丈左右的空地,虽有绿草,却不茂盛,似是常年践踏所致。 张人韦和石天辉来到小屋前,只见房屋后面走出两个人。 一个是石绚音。 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者,老者手里拿着一根藤杖,树藤如龙盘旋。 老者便是石天辉的父亲石中正。 石绚音双手缠扶着父亲,缓步走来。 多年前,石中正和张府护着皇上和年少的石天辉逃出南京城后,就溯江而上,一起来到了贵州。 两人均在贵州与本地人结成连理,奇怪的是二人的配偶都英年早逝。 张府小石中正二十来岁,但二人乃忘年之交,关系要好。 张府之子张人韦与石中正之女石绚音同年出生,就结成了娃娃亲。 如今,张人韦和石绚音共修秦晋之好,便是因此之故! 张人韦和石天辉缓步走上前去,躬身道:“父亲。” 石中正“嗯”了一声,随即道:“最近那陆离可有消息?” 石天辉道:“没有,好像这人从世间消失了一般。” 石中正道:“王锦鸿,文广大,灶王都是勘察好手,怎会没消息呢?”他疑问着,在石绚音的缠扶之下,向小屋走去。 张人韦和石天辉跟在后面。 小屋里右侧有书架,书架上搁置一些先贤典籍,最显眼的一本便是《孙子兵法》。 正中的墙上挂一段用‘颜体’所书的话,乃: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洋洋洒洒,不多不少,刚好一百零二字。 这是一段励志的话,这话里的人都曾经是人中龙凤。 龙,要翱翔九天,便要卧于深渊,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石中正微微抬手示意石绚音,不必缠扶。 他矗立看着这段话,手里的拐杖踱了踱地,喃喃的道:“大事未成,你怎能先走?留下我独木难支啊!” 在石中正的记忆里。 硝烟弥漫,大火烈烈。 这是多年前南京城里的一段往事。 大火,尸体,惨叫声,哀鸣声,声声不止…… 惨烈的画面,惨叫的声音,一幕幕映入他的眼帘,一声声传入他的耳朵。 如果世间真有地狱,想必也就如同石中正记忆中的这一段往事吧。 石中正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因为那一日只能用残酷、无情、铁血来形容。 他和张府在贵州打拼几十年,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皇上一起重返京城么? 如今,香炉山在石中正及其子石天辉的经营之下,已成了黔中最大的帮派。 而张府在黔中经商,也筹集了足够的资本,成为黔中数一数二的客商大户。 财力加上人力,他们已具备了返回京城的能力。 可惜,张府却突然被仇家杀了,这无疑是给石中正的希望一个重大的毁灭。 石中正将身子一转,缓缓坐在了太师椅上,把老眼一闭,沟壑丛生的老脸上眨出一点光亮。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的把气呼出,忽然正色道:“尽快去找,无论如何也要把陆离给我找出来。” “是,父亲。”石天辉应道。 “平日里你们忙着山中的事,很少过来,今晚就留下来聚聚吧!”石中正说道。 “绚音去准备一点吃的。” 其实一家人坐着,没什么话可说,只不过坐在一起心里比较踏实,即便是简简单单的吃个饭。 饭后,天还没有黑,夕阳的余晖照在潭中。 张人韦来到潭边,看着潭中细鱼流动,他捡起一个石子扔了下去,把细细的池鱼惊得慌忙逃命。 “人韦。” 石绚音走过来捥着他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一起坐在石头上。 他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她知道他的痛楚。 他也知道她欲言又止的内容。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不仅仅是彼此有默契,还有你懂我心里装着什么,我也明白你没说出的话。 这种感觉不是普通人的普通关系所能拥有的,也不是平常夫妻所能做到的。 “绚音……”张人韦欲言又止,“我……” 石绚音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去吧,不用管我,作为妻子,我支持你,作为人子,这是你必须做的。” 查了这么久,始终找不到陆离的鬼影,张人韦有点着急了,他想亲自去找。 张人韦向右侧过头,看着石绚音:“等报完仇,我就回来,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