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街上稀稀落落的人群，罗独自走到街角，推开一家小店的门，走了进去。　　说是“小店”，但他也没想到这里面的确很“小”，不是因为空间小，而是因为里面的羊皮纸堆积如山，几乎占据店面每一个角落，仅留下一个非常狭窄的过道供人落脚。　　　　这堆羊皮纸的深处，隐隐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欢迎光临恰克机械公司。”　　罗微微皱起眉头，忍受着空气中弥散开的灰尘和霉味，步了进去。被羊皮纸设计图包围的一张木桌上，一个矮小的老头子抬起头，透过浑浊的镜片打量了他一眼。　　　　说矮小是真的矮小……罗估计这老头只有自己腰那么高，脸还皱巴巴的像个核桃，就好像传说故事里面的妖精哥布林。　　　　“哼哼，是昨天预约过的特拉法尔加对吗？”老头子一看他夹克上的图案就明了，长长的指甲把桌面敲得笃笃响。　　“……老夫是恰克，很高兴为你服务，年轻人我们就开门见山，你所说的很有意思的设计图在哪？”老头子离开座位下地，一时间罗就听见了一阵嘈杂的金属声，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咔嚓咔嚓个没完。　　　　机械……？罗本能的准备进入戒备状态时，老头子已经从桌后绕了出来，把他的双腿完全暴露在罗的视野里。　　　　一双泛着金属光泽的，齿轮和铁皮不断碰撞摩擦咬合的机械义肢，但老头子的步伐却稳健矫捷，和正常人无异。　　感觉到罗眼里不自觉流露的惊异，老头子嘿嘿笑着吹了两下胡子，说道：“怎么样，老夫的技术还可以吧，自从二十年前失去人类的双腿后，可就一直靠这个活了。”　　　　“……看来我可以对贵公司的水平放心了。”罗收回了投向双腿的眼神，这一双机械腿可以说，除了噪音太大外都很优秀了，这个老头子的确有点本事。他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从夹克内衬里面取出几张纸，拍到了木桌上。　　　　恰克的身高本来连爬上那张木桌恐怕都有点难度，但他不知道启动了什么机关，机械腿突然伸展拉高，他就走过去细看那几张图。　　　　“心脏起搏器、无影灯……这些都是医疗设备吧，虽然你给的图好像要精细得多，”名为恰克的老头子翻开那些纸，小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前面那些就算了，你要这么大的电动机干什么？居然还有□□架？”　　　　“很抱歉，无可奉告。”潜水艇的事情涉及到危险的海军机密，罗不打算多说，他来这里的目的只在订购医疗器材和潜水艇的部分零件装置。于是他抱起双臂靠在墙边，脸上勾起一个慵懒的微笑，灰眸却死死盯紧了对方。　　　　“老夫随口问问罢了，”恰克也是个精明的主，碰壁了就见好就收，“不过感觉你最后要的是个不得了的大家伙……老夫提醒你，作为海贼在这座城里还是低调点好。”　　　　“噢？可是这里没有海军驻扎吧。”戴博尔作为造船大城，在罗的情报中是一座来者不拒、连海贼的生意都照做不误的开放城市。但恰克却给了这么严肃的提醒，他顿时不解地皱起眉头。　　　　“还不是因为我们那位总督大人，路易那个臭小子，”好像提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恰克的语气有点不爽了。他一边慢吞吞地拿起放大镜，一边说道。　　“一天到晚把治安和正义挂在嘴边的家伙，总是想着把不法分子全驱逐出去，如果不是被我们工厂老板联名抗议了，他还想颁布禁令，禁止全城和海贼做生意呢！”　　　　罗一边面带微笑听着，一边不露声色继续在这个老头子嘴里挖关于戴博尔的情报：“而你们作为市民，不愿意驱逐海贼？”　　　　“肯定不愿意啊！”恰克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先不说别的，这个城里面九成的居民都在工厂里工作，他要是把海贼赶出去了，得少好多生意，多少人得喝西北风？难道还指望zf会把海军军舰的单子给我们么？”　　　　“按你这么说，你们的总督应该也不能动海贼了，那为什么还要警告我低调行事？”意识到老恰克话语里前后矛盾之处，罗继续追问。　　　　恰克听见这句话，顿时从桌上抬起头来，嘿嘿笑着说：“因为过几天就是这位总督大人的婚礼了，到时候杜兰西公国的国王陛下也会造访戴博尔，年轻人，你认为一个政客会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呢？”　　　　当然是肃清不法分子整顿治安向国王邀功了，罗顿时心下了然。　　　　“国王既然要来，海军就肯定会有行动。看在你拿来的设计图挺有意思的份上，老夫劝你一句，婚礼举行当天就把船开出去……”恰克还在唠唠叨叨，却看见罗抬脚就往外走，忙问道：“年轻人你去哪？”　　　　罗已经走到门边，回过头对着那满屋发黄的纸张，淡淡地回答：“……今天谢谢提点，定金稍后送到，这些设计图交给你们了，等东西做好再联系我。”　　“既然这里像你说的这么危险，那我这种不法之徒还是找地方避避风头的好。”　　　　说罢推开门，手中黑伞再度撑起，高大的男人步入了阴冷的秋雨之中。　　　　恰克听着门一开一合嘎吱作响的声音，叹了口气继续埋头研究那几张设计稿，一边自言自语：“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平咯……这电动机的设计图，绘制风格怎么看都眼熟啊？”　　　　他枯白的大手捏着放大镜一路往下，终于移到纸张的左下角，看到一个蚯蚓般扭曲的笔迹——只有左撇子才会在这里签名。　　“N·D”　　　　空气寂静了很久，老人满是皱纹的脸才慢慢咧出一个会心的笑：“怪不得，原来是那小子啊，这字怎么还是和鳖爬一样丑……”　　　　豆大的雨落下，敲打在伞面上发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声音。稍微把雨伞抬高，罗的视野里挤入了一角依然昏暗阴沉的天空。　　　　高喊正义的总督、心怀不满的市民们，而且即将到来的婚礼还有国王到场……种种矛盾也积压成阴影笼罩着这座城市，就像这阴天里的雨云一样挥之不去，让人都生起寒意。　　　　但潜水艇的建造的确需要时间，他们暂时还走不了……罗已经走回到了那家宝石店的门前，推开门的前一秒他已经决定了。　　敌不动他不动，如果那位不识好歹的总督大人要做什么，那红心团也该有所准备才是。　　　　然后他在明亮宽敞的店面里环顾了一周，目光所及没有看到本该在这里等他的女孩。　　　　另一边的咖啡厅　　两个女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一会服务员就端来了餐点。　　波尼双手捧脸，笑脸盈盈地说：“这是这家店招牌的咖啡哦，尝尝吧！”　　　　娜卡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饮品，也没有半点胃口。懒洋洋地抓起调羹，一个劲往里面倒糖倒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有心情和我这海贼坐下来喝咖啡了？”　　波尼在造船厂怒斥多利那一幕可是还历历在目，“还想我给海贼造船”这句话一听就明白，她对海贼恐怕没有什么好感。就算自己刚刚帮了她，但怎么会有心情和她坐下来喝咖啡？　　　　波尼听了只是抿嘴一笑：“你也不用那么警惕啦，我讨厌海贼是没错……但是我感觉你是个好人，想交个朋友。”　　　　如果知道我敲碎过多少根骨头你还能说出这话吗，娜卡不以为然，端起咖啡饮了一口：“我们遇上多利只是个巧合，是我们船长强迫他做生意的，他并没有加入我们。”　　　　居然好心和自己讨厌的人套近乎，那么肯定有所求，娜卡几乎可以肯定，波尼对于多利的感情，恐怕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决绝。想到某个失魂落魄的倒霉蛋，娜卡果断决定卖掉自家船长的声誉换多利的名誉。　　反正那个阴谋家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声誉这玩意。　　　　“……”果然，波尼的笑容逐渐带上一点忧郁，她假装别过脸去看窗户玻璃上滑落的水珠，加了一句：“他还好吗？”　　“当然不好，你赶走他之后他心都碎了，不过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娜卡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出言讽刺道。　　　　很久很久，波尼才回过头，淡淡地叙说起来：“……我和他五岁就认识了。”　　　　“父母为我们定下婚约，我小时候很抗拒来着，觉得怎么能让我嫁给一个呆子。结果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我越跑他就跟得越紧，我18岁生日的时候，他居然抱着花和我说我爱你。大概也是他这辈子说得最勇敢的一句话了吧，脸还红得和番茄一样。”　　　　她玫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眼底却泛出温柔的光来，好像刚刚坠入爱河的少女。　　“然后那时候都快到婚期了，结果他却突然走了，一句交代都没留给我。”说着她便轻轻摇头，“后来总督上门求婚……本来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结果他这时候又回来了，男人真是很麻烦的家伙。”　　　　娜卡捧着咖啡，突然觉得有点理解不能，便问道：“我听的出来，你还爱着多利吧？那为什么还要嫁给那个总督呢？”　　　　此话一出，好像她说了什么很幼稚的话一样，波尼很是惊讶地望着她，眼角浮起一点无奈的笑意：“可是没办法呀……我的确喜欢他，可我已经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波尼摇摇头，“他有他的理由离开这里，我也有我的原因放弃他。”　　　　“不懂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　　娜卡再度完美发挥石头脑袋的特点，在她简单的感情逻辑看来，相爱的人就该在一起，波奈的纠结她通通不懂。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她说道“还是海贼的日子舒服自在，想要什么就抢过来，抢不过就打……”　　　　这番发言把波尼逗得咯咯笑：“难道女海贼也是看到喜欢的男人也抢过来结婚么？”　　　　“那是……”刚想装出一副痞气回答对方以显示海贼的骄傲，自家船长那张脸却在娜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脸庞顿时微微的烧起来。　　　　【喜欢他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啊。】　　简单粗暴的感情逻辑被击破，那些故作洒脱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酸的苦的情绪都搅和在一起，堵得她心里有点发慌。就在娜卡看着杯子里的黑色液体失去语言功能的时候，旁边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拯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