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向来没有秘密可言。

那日楚燕燕在长信殿被诊断为“身子不佳、亏损严重”后，消息便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长安的每个角落。

长安的权贵又都是人精，稍微推敲便猜出了姜氏背地里的动作，又联想到楚燕燕生母的身份，心中多少都生出了几分怜惜。

本可以是嫡出的小姐，却因为姜氏的横刀夺爱，现在只能是庶女不说、还被苛待。

秦玥冷眼瞧着楚燕芸，嘲讽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楚燕芸在周围或不屑、或探究的目光下，面孔渐渐变得煞白，眼圈通红地望着楚燕燕：“三妹妹，你怎么能在秦小姐面前这般冤枉我和母亲。”

楚燕燕其实心里也很迷茫，为何周围人好像对秦玥所说都颇为认同的样子。

可她依旧眼睫微眨，流出两行清泪，一言不发地看着楚燕芸，眼神中蕴含着失望和委屈。

“楚大小姐，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易烟淡淡地瞟了一眼楚燕芸，细声细语道，“燕燕今日第一次见我和阿玥，如何在我们面前‘冤枉’你呢？”

萧思蕊亦帮腔道：“况且，阿玥所说都是实情而已，何来冤枉一说。”

有了三公主的断言，园内贵女看向楚燕芸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

权贵嫡母苛待庶出子女的事情并不算少见，可像姜氏母女这般被抓住、摆到明面上的却是第一个。

是该说他们傻呢？还是该说楚燕燕太聪明了呢？

楚燕芸顶着园内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素手紧攥成拳，，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刺痛感一波波提醒着她此刻的耻辱。

她恼恨地盯着楚燕燕良久，脸庞遽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拂袖而去。

秦玥望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转眸看向楚燕燕，心疼地用手绢擦去她双颊的泪水：“燕燕，没必要为了这种人伤心。”

楚燕燕乖巧地点了点头，水洗过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几人：“谢谢三公主、秦姐姐和易姐姐。”

她顿了顿，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母亲她……”

萧思蕊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着的吗？若不是他们苛待你，你岂会病成这样？”

楚燕燕怔愣了一瞬，记起容远先前的话语，突然明白了他为何要如此。

心中又是感动，又觉得她师兄真的狠。

秦玥瞧着她澄澈的双眸，心中越发软乎，连带着对姜家的憎恶感又多了几分，出声安慰道：“现下全长安都知道你嫡母、嫡姐苛待你，想来她们日后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对你怎么样。”

楚燕燕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当然不敢，不只他们，整个姜家现在都不敢随便动她。

毕竟，现在众皆知姜国公夫人和姜念曾欲逼她嫁入姜家，而姜氏母女又曾苛待她。整个姜家的名声都因为她而受损，背地里铁定哼得咬牙切齿。

故而，她若出事，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姜家。

楚燕燕心中默叹，黑还是她师兄黑，直接让姜家面临了当下骑虎难下的局面。

“他今日竟然也来了。”

楚燕燕听见萧思蕊在她耳边轻呼了一声，转首迷茫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一名青衣男子缓步走进园内。

男子面容清隽，五官俊俏英挺，尤其那双琉璃般的黑眸，似有无限深情。

楚燕燕微微一愣，又听萧思蕊说：“他平日可轻易不赴宴，没想今日竟然来了。”

男子的目光扫过楚燕燕所在的角落，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随后直往主座的左下手坐席走去。

气氛微凝，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那名男子的身上，就连秦玥和易烟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楚燕燕瞟见萧思蕊双眸亮晶晶地看着那男子，忍不住问了句：“三公主，他是谁？”

“你不知道？”萧思蕊有些讶然，而后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楚燕燕的额头：“你回长安那么久竟然不知道打探一下朝中局势，他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工部侍郎、复合弓的设计者苏离沧。”

“复合弓？”楚燕燕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心下微愣。

萧思蕊点头道：“是呀，我听五哥说，这个复合弓的杀伤力比普通弓箭强了许多，若能被普及，我北梁的边关便多了一份保障。”

楚燕燕一下傻了眼，眉头轻蹙。

这复合弓的设计人分明是容远，怎么变成苏离沧了？

萧思蕊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叹息道：“但他是几年前太子引荐给父皇的，所以……”他将来必将与他们站在对立面。

萧思蕊还在感叹苏离沧的有眼无珠，为何不选豫王云云。楚燕燕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可以肯定，这位新鲜出炉的苏侍郎与容远有着莫大的关系。

楚燕燕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斜对面的男人似乎往她这看了一眼。

楚燕燕抬眸，与他对视良久，生硬地扯出一缕礼貌的笑容。

她却见苏离沧伸手摸向面颊，沿着发际线一路向下，眸光带着几分笑意与宠溺。

她愣了愣，想起那日她与容远间、被茯苓闹了乌龙的事件，面上神情有了一丝龟裂。

楚燕燕再抬眸，便见苏离沧点着耳后，目光中笑意更甚，薄唇微启，无声道：“燕燕。”

楚燕燕：……

她师兄还真是……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