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一副速写肖像栩栩如生,旁边赫然注着两排文字:寅时三刻独上敬亭,众目之下亲手奉剑。
“怎么会这样?!”杜一洋震惊满眼,“流云君让凌少交剑,他……他还就真交了?”
“短短几个时辰,消息既已传至绥州……那,那……凌少现今何处?”姝婕已经想到了另一个层面。
楚江开:“北冥。”
“北冥?他回北冥了?”姝婕极力压制着自己的音量,“自己回去的?还是……被带回去的?”
楚江开淡淡的:“有区别?”
姝婕愕然片刻,道:“妖王铁定不会放过他的!”
“听雪剑天选者独闯彩云间,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神兵交与总督……”杜一洋看着押倌的传信,瞳眸猛然一缩,“他故意的?!这是唱的哪一出?破釜沉舟?还不至如此吧?”
“或许,他们只是另辟蹊径。”楚江开轻咳两声,拢了拢斗篷,挡住游荡在桃林之间的风。
蓝月谷的桃林与北方边境的梅林异曲同工,它们从不受季节的影响。
落花洋洋洒洒,嫣粉依旧,晨光让林中明暗更加分明。
“云儿为何而跪?”云梦子平静开口。
流云垂目:“徒儿错了。”
云梦子问:“错在何处?”
流云答:“未经允许擅自行动。”
“哦。”云梦子哦得云淡风清,听不出任何责难。
流云的意思再明确不过,错在擅自行动,而不是提议让凌少将听雪剑交于玄门。
沉默……
良久的沉默让风变得极具压迫感,那一层层飘落的花瓣仿佛千斤重。
见云梦子不言语,流云自顾自的开口解释起来:“师尊曾教导,围地则谋,死地则战。徒儿想,以如今之局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顺详敌之意,或能峰回路转。”
兵法有云: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
这是指困战之时,假装顺从敌人意图,将士卒陷于危险的境地,然后伺机而动擒杀敌将。
这确实是云梦子曾经教与流云和未二的。只不过,当时场景着实不是什么正经时刻。
那是某个清风和煦的夜晚,师徒三人在春晖小筑外的凉亭吃喝作乐。未二那小胖子输了游戏,在两个惩罚选项里左支右绌。云梦子便说了这番话,意思是当所有选项都是下下策的时候,就不要勉强选择,而是跳出当下,另辟蹊径。
她怎么也没想到,优秀的爱徒会拿酒后的纸上谈兵来做破局之策。
云梦子细细品味着,突然笑了起来,她转身看向流云:“倒是妙计啊!当下本是腹背受敌之际,明有玄门蓄势待发,暗有北冥虎视眈眈。你们挺会分配嘛,将神兵与天选者分陷于害,果真顺敌之意任其所需,倒是神来一笔!”
可不是嘛,换做他人还真分身乏术呢!
楚江开、杜一洋和姝婕听得真切。可这番话从云梦子嘴里说出,换谁在场也听不出个喜怒哀乐。
看一代宗师这谈笑风生的架势,这反其道而行之的夸赞,让外围的三人浑然无措。唯恐超群绝伦的流云君会遭受闻所未闻的惩罚。可是,任凭再怎么急,就算他们仨加在一起也没有资格上前插手。姝婕甚至动了立刻去找永乐长老的心思。
别说是外人了,即便朝夕相处,流云也摸不准师尊话里的意图,更不知道是不是怒极反笑。
正如鬼医所言,流云向来稳重,以往那些离奇的操作,要不是奉了师命,要不也是深思熟虑必有把握的。
这些旁人都知晓的事情,云梦子怎么会不知道。若是流云去做此事,她根本不至如此。
但凌少不同,他怎么可能如流云一般心无旁骛呢?
若是北伐以前,莫珠子没有受这一剑,她都不会有当下的顾虑。
“师尊……”流云缓缓抬头,那双眼中满是笃定,他用恳切的语气说道,“请师尊相信小师弟定会以大局为重。”
云梦子心中微怔,竟是暖意涌上心头。
暖从何来?
其一,流云向来遵从师命,只要她表露出一个不,便不再开口。唯一一次是陪小胖子受罚,也就只是默默的跪着,不曾有过一句辩解。她始终觉得这孩子虽然优秀,但总归少了些人情味
其二,不愧是一手带大的爱徒,显然是知道自己在忧虑什么凌少心存亏欠,他义无反顾的附和实施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某个人还是大局。
“云儿,”云梦子往前踱出一小步,那声音轻柔且明亮,“你可知,他于为师而言是何意义?”
“徒儿知晓,但,”流云垂目,“危机与转机并存,陷于害,或能胜。”
“罢了,”良久,云梦子一抖袖,将流云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毕竟是听雪剑亲定的传承,北冥唯一少主。会有人保他的。”
话音刚落,铃声大作。一团熟悉的符纹凭空出现。
伴随着两声意味不明若有似无的轻笑,一个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代宗师说的可是我家恩师?”
“莫慌,”云梦子抬手示意,“自己人。”
不出片刻,晓先生从传送秘符中缓缓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