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风吹日晒,沙州和亲队伍匆忙行进,灵遥和载着金银财宝的车辆被士兵们围护在中间。这条路她和曹恂走过多次,欢乐与蜜语尽在心头,今后再不会有了。
日影西移,前面现出乌压压的军队,遮住戈壁的砾石黄沙,绣着狼首的旌旗风中招展,突厥大军已在沙州边沿驻扎多时。见到汉人来卑微求和,突厥人挥舞武器齐声欢喝,堪比隆隆鸣沙声。和亲队伍畏忌地停下,她看出突厥骑兵剽勇健壮、士气正盛,沙州着实难敌。
呼那大摇大摆骑来:“我要确认你们送来的是不是真的!”士兵打开车门请他过目珠宝,他看向她阴笑:“阴四小姐用我检查吗?”她揭开面纱,冷眼说:“按突厥习俗应由默铎来接我。还有,我爹爹在哪里?你们要兑现承诺!”
“沙州向我们认输有什么资格提要求?你只是三王子地位最低的夫人。”他洋洋自得:“不过我们很讲信用,留那些废物也无用。”
稍后,默铎率席律等人到来。他不再是汉人装束,黑发披散增添精悍之气,被一条银色抹额束住。抹额正中镶嵌着墨绿宝石,却不及他的深眸闪亮。他似乎有些懊丧,与周围突厥人的兴奋格格不入。
两人你不情我不愿互扫一眼,她目光落向他背后。骑兵在驱赶一群人,阴绍身在其间,头上扎着血污的布带,走得一瘸一拐,所幸爹爹能回沙州疗伤了。
“新夫人不要拖延了。”呼那催道。她干脆地跃下马,到默铎马前向他伸手。他慢慢伸手在她手中一搭,她借力飞跨过马背坐到他身后。席律吹起口哨带动大家鼓噪,她感到默铎身体略往前倾,仿佛躲闪自己。要不是为了坐稳才不想碰他呢,她赌气揪住他的腰带。
阴绍走近赫然看见女儿坐到突厥王子马上,已得知女儿舍身换回自己,悲辛地大喊“阿遥”。他想跑向女儿,差点扑倒在地。“爹爹保重。”她摆手阻止爹爹,转过头重放面纱,父女仅有一句话作别。“我这把老骨头不配让你换啊……”阴绍望着女儿被突厥人载走涕泗横流,为什么最爱的天漪母女他伤得最深?
三王子带着战利品驰来,引起突厥军阵波浪般的庆贺。喧声中,她拽紧默铎的衣服轻语:“我恨你们!”“我恨谁去?”他耸肩一哼,一鞭子抽向坐骑。无数异族面孔距她越来越近,即使想逃也逃不掉了……
隔日清晨,曹恂风尘仆仆抵近沙州,奇怪周边不是想象中的备战氛围,依旧一派太平。遥见城门外有位少女,他想起灵遥送行的画面,不由加速驶近,却是哭红双眼的安萝。
“曹公子,小姐被送去和亲了!”无助的安萝总算盼来他。他顿如五雷轰顶,愕然问:“她在哪里?”“只有你能救小姐了。”她再一遍证实他害怕听到的实情。是谁做出这等冷血决定,把灵遥推进火坑?阴家人、父亲?抑或东安王?
他即刻带安萝找好友详询情由,由于对父亲太失望他不愿回家,好友与安萝的叙述令他不断心凉:阴家人的自私、众人的冷漠和父亲的奸诈共同害了她!下一步他要赴戈壁解救灵遥,行前请朋友收留安萝,她一心维护小姐必为阴家不容,再急他也先为别人考虑。
曹恂将出城门,又见一位女子,元素璧亦在等他。“曹公子,我实在无颜见你,也自知不能补偿你什么。”她的难过溢于言表。“郡主,以后再说吧。”他此刻无暇计较,只想前进。她恳求道:“留步一下好吗?”他几乎克制不住憎恶表情,勉强停步。
她拿出一个油布小包:“父王拥有最详尽的西域地形图,还有胡汉互译的册子,或许用得上……”好意不得不收下,她总是做得无可指摘。他见自家几个仆人朝城门奔来,估计是请自己回家的,他忙谢过她飞快驰走,深入戈壁追寻爱人。
天黑以后,突厥军队仍在有条不紊撤退,灵遥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唯独自己是汉人,亦是仅有的女子。突厥人对新夫人很好奇,随时随地、四面八方的眼神把她包围。常有人过来笑闹起哄,默铎就是不吭气,她根本不信他兴师动众是为得到自己。
说一点不怕是假的,谁知道这些野蛮人会做出什么?一旦对她有不轨举动便以死相拼。其实,她对栖身异族全无准备,不嫁曹恂,绝非意味着愿嫁与中原为敌的默铎。虽然还没空设想如何应付,但她很明确待熟悉下来一定伺机逃走。
默铎基本不同她讲话,有时她抓他抓得紧了,他扭一扭示意她松开一点。多数时候她盯着他的后背,眼角悄悄瞧向周围,发现突厥人之外另有一部分吐蕃人,想来他们和突厥勾结不浅。沙州的危机并未解除,对曹恂又是严峻考验。他在外地得知沙州出事了么?但愿晚一点知晓自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