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慧合十略为致意,开门见山:“我是为你儿子的婚事而来。”曹敬则脸一板:“法师不该介入男女之情!”定慧白他一眼:“这关系到你儿子的运命。”他警觉地捋起胡子,她再度合掌道:“我已见证你儿子已立下重誓,你若逼他背弃,我不确定是否会遭报应……”
“你敢!”他手指并拢怒指向她:真是阴险的女人,抓准他对儿子的珍爱以及信仰的虔诚,使他宁信其有、不敢妄动。定慧鄙夷地轻笑:“世事因果轮回,当年的事你忘了吗?”兄长的死他更不爱听,尤其怕她以此诅咒儿子,这与当年何其相似!
“你休想害我儿子!”他貌似强势地叫嚷,实则后背冒出冷汗,被定慧的威胁压制。她拍了拍衣袖,笑着走了。
经由元素璧说服,东安王召来阴绍和曹敬则,先各打一板,责备两家闹得满城风雨,然后要他们妥为解决,不得再耗下去影响其他事。阴绍力表修好之意,请求尊重两个孩子的选择。
曹敬则听出风向变化,东安王似是推动他与阴家结亲,识趣地说:“大王教训的是,我和阴兄多是误解。但是犬子暂未伤愈,阴兄爱女也抱病,还是从长计议吧。”“不如请大王此刻定夺,孩子们的事水到渠成。”阴绍不放过机会继续促成。
雨淋后又是发热,灵遥从昏沉中醒来,得知不可思议的转折:父亲和曹敬则为自己与曹恂订亲了!本应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讯,她却心冷而抵触,跟雀跃的安萝说“不行”。大家以为她只是害羞,被曹大公子垂青的好运,叫远近八方羡慕不及呢,而她清楚后果必然灰暗。
曹敬则并未全部妥协,提出两年之后再正式成婚,理由很充分:孩子们养伤养病需要时日,婚事筹备更耗时间。现下既不能驳东安王的面子,也不能任儿子受到违背誓言的惩罚,拖一拖中间说不定能有变动。
索夫人也不看好,对阴绍说:“你没争得一点好处,曹敬则肯定更恨你一层!就看灵远还能否追得郡主了。”
元素璧听说曹恂将在两年后成婚,暗自定了主意:她要等他两年,待他真的成亲了,她才会考虑嫁人。
曹恂的情绪顿时变成晴天,感谢父亲的让步、感谢阴叔叔的帮助,也感谢东安王的开明。他猜到元素璧在背后起了作用,难免有些愧意,自己对她没有半分好……他要尽早养愈,加倍担负家族、报效沙州。他把这些话写给灵遥让仆人送到阴府,再不用避着所有人了。
灵遥没读到他的短笺,她又遇一重打击:一天早晨醒来,年迈的小沙趴在她被上再也不动了,失去了多年相守的好友,她抱着它哭不成声。
病况的反复使阴绍担心成为曹敬则反悔的隐患,送女儿到悲月庵暂养。她仍离不了拐杖,却费力走去娘的坟墓,含泪跪下禀告娘自己订婚了,然后摸着坟头青草,风中长久地无言。
住在庵中,她一个人扎进佛堂,一整天不出来。定慧进去为她端来茶食,看她歪坐在蒲团上,交握双手于胸前,深低着头好似苦苦冥思。她挣不掉仇恨的枷锁,接受不了温情的呵抚,只有一遍遍默诵佛经,才能获得片时宁静。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表面上。”定慧无处相劝:“你若不肯剖开,没人能帮得了你。”“我能出家么?”她困于迷途,有一丝冲动抽离尘世。“你?还不够格!”定慧一副看不上的模样:“等你心里清净了再说吧。”她手按胸前,杀戮心在熊熊燃烧,怎有资格遁入佛门?
阴绍与医生商谈女儿的病,秋冬将近,恶劣的天气对养病更为不利。“小姐经不起这种风沙,最好能去温润的地方。”医生说。阴绍马上想到姑苏,美满的小家、惠美的天漪、天真的女儿,令他抱愧终生。他不禁扶额,天漪临终前的怨色深扎脑海,我想救咱们的女儿啊……
总算定下神,阴绍认真考虑医生的建议:尽管因天漪而差点反目成仇,但由于对天漪的共同怀念,他与温玉成近两年恢复了联系,只是友情不可能回到过去。他了解温玉成长住姑苏,将女儿托他照料应该足以信赖。
向灵遥征询意向时,她立即同意,一刻都不想留在沙洲了。“你与曹公子远隔很久,不怕他抛弃你么?”定慧警告道,随即也无奈:“还是治好病重要。
曹恂得到阴府报信,灵遥将去姑苏休养一段时间时,她已经于凌晨出发了。爹爹提前修书给温叔叔,为她安排能干的仆人与马夫,安萝也贴身陪着她。曹恂拍马冲出城门,想追上她送一程,能送多远就送多远,然而平坦延伸向东方的道路,已看不到一丝踪迹。他明知追不到仍追了许久,暂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么?
灵遥躺在快驰的马车里,没像安萝一样推开车窗,告别沙州的景色。她从娘的墓上取了一捧土,装进一个锦缎小口袋带在身上,到姑苏与外公外婆的墓土合葬。
归来、归去,弹指一挥间,自己终究不属于沙州、亦不属于曹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