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灵遥又爬到墙上坐着,小沙在墙头溜达。世家府邸都聚集于这一带,普通人极少经过。然而安静的墙外过道上,走来一名戴着宽檐帽的人,帽檐压得很低。
她盯着这个人,直到他走至墙下抬起头,帽檐下现出那张不陌生的灰白面孔,曹怿过来做什么?
“嗨,身体好些了吗?”她愣愣向他打招呼,因为担心娘所以在意他的病。尴尬地是,他先以一阵咳嗽作答,然后小声问:“陪你们来沙州的男人姓温么?”
她没想到地笑:“你是说温叔叔?”“你很盼他来?”他多问一句。她摇晃着垂在半空的双腿:“当然,温叔叔人可好了!”“哦。”他的眼神似有所思:“那可未必是好事,你最好跟你娘说。”
“什么?”她不懂他没头没脑的话,他却不再多说,按下帽檐转身走了。她和小沙互看两眼,稀里糊涂。
曹怿看到了灵遥的娘写给温叔叔的信。那天他怀着疑心催车夫去追突厥老人,“回去晚了会挨责骂呀。”车夫找借口,实际上不把私生的二公子当回事。他摸出几块铜钱扔给车夫,是哥哥给他的零用钱,车夫殷勤地驾起马车追上去。
在他授意下,马车差点撞上突厥商队。于是,他下车致歉请老人到茶肆喝茶压惊,引导老人提起被官兵搜出的那封信。“要我送信的夫人很面善,怎么可能是奸细嘛!”老人说来还气闷。
是位夫人?倒茶递杯间,他趁机从老人身上偷出信,又借故暂离打开信看。收信人是“温君”,落款是一个“杜”字,短短几行字,希望温君来沙州看她的女儿。既是送往江南,他很快猜到是灵遥母亲写的信。
而后他偷偷把信还给老人。按说与他没任何关连,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时也没想通。他写信给曹敬则时,设想过无数情况:也许无人愿帮忙、也许信在路上丢了、也许曹敬则不肯承认他而杀他灭口……总之,他相信所有事情好的结果只有一个,其余全是不好的结果。
提醒灵遥只为还她一个人情,他不认为自己有真正的亲人和朋友。后续的他会观察下去,他乐于见到动荡与风波……
月上树梢,灵遥和小沙返回偏院。一名侍女在院外弯着腰扶墙,表情难受。“你不舒服吗?”她认出是跟阴灵途钻进角落的侍女,出于关心拉侍女进院。
“娘,您瞧瞧她可能病了。”灵遥没留心侍女非常不安,也忘了跟娘说曹怿提到温叔叔。杜天漪放下缝了一半的棉服出屋,仔细看了看侍女,白白净净,看上去并不油滑。“四夫人我、我没事。”侍女结巴地说。
杜天漪没有问话,唤人给她熬红枣汤喝。“谢四夫人……”侍女没说完,忽地忍不住干呕。“叫大夫来看吧?”灵遥急得问娘。杜天漪挥手让女儿进屋:“姐姐需要休息,你别管啦。”
灵遥有些后悔给娘添累了:此后几天,侍女每晚都来找娘,娘到别的房间陪她,灵遥不清楚她们在谈什么,只听到娘的咳声时断时续。
又是一日,侍女刚进来不久,院门就被咣咣拍响,响起朱夫人尖细的声音:“四妹,我在找夫人手下偷懒的丫鬟!”灵遥听出不善跑出屋,娘也闻声出来,侍女跟在娘身后显得害怕。
“不会吧?可别把人误会了。”杜天漪打开一道门缝,见朱夫人带着几个家丁。家丁使劲顶开门,差点撞倒杜天漪。
“就是你吧!”朱夫人冲进去指向侍女,像是早有预谋:“干嘛躲这儿来?快跟我向夫人领罪去。”“你们怎么不懂礼貌!”灵遥搀住娘,大声说朱夫人。
侍女吓得发抖,哇地吐了起来,更没人顾及灵遥的怒气。“哟,这是怎么回事?”朱夫人聒噪地问,叫起住在隔壁院落的任夫人:“三妹不是爱瞧热闹吗?为何不来呀?”杜天漪拦在朱夫人前面:“请你不要吵闹,有什么事出去说。”
“我想弄明白她为什么吐?”任夫人不情愿地走来,朱夫人笑嘻嘻问。任夫人从不吃亏,此时却不言声。早有家丁跑去请索夫人,索夫人严厉地赶到之后,没人再乱出声。“夫人恕罪……”侍女噙着哭腔跪倒在地。
“哭什么?有胆量不守规矩!”索夫人呵斥道:“带她下去查是不是装病!”“你们哪儿有侧夫人的仪态,闹得不嫌丢人么?”索夫人进屋坐下,接着责备三位夫人。娘被灵遥握着的手直冒凉汗,灵遥心生不平,分明是朱夫人挑起的。
不一会儿,一位老女仆进来禀报:“夫人,那丫头大概有两三个月的身子了。”灵遥看见夫人们反应不一:索夫人吃惊,任夫人不安,娘则十分平静。
这不是小事,而是家风的败坏。造成侍女怀孕的男人,不是府中男仆,就是几位男主人。索夫人强抑着脾气:“男人是谁?”“她还没招认……”老仆战战兢兢。
“听说大公子常跟她玩。”朱夫人得意地张口,直指任夫人的儿子阴灵途:“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孩子!”她在讽刺任夫人的出身,任夫人本是阴绍母亲的侍女,被阴绍看中娶为三房。而朱夫人是小吏的女儿,便自以为高人一等。
“夫人,我得赶快问灵途去。”任夫人又气又心虚。索夫人传令道:“把灵途灵远叫来,等大人回府也请他过来。”
清静的小院被搅得乌烟瘴气。杜天漪无能为力,试图挡住女儿耳朵,不让女儿被污染。灵遥张臂半环着娘,恨不能轰走这群人,娘的身子禁不起折腾。
两个哥哥和父亲相继到来,其他人被支出去,屋里只剩阴绍和索夫人向儿子们问话。任夫人哭丧着脸干等,朱夫人让仆人接来阴灵迦,跟女儿说笑。四周全是人,杜天漪和灵遥索性背过她们,抬头静望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阴灵途承认和侍女有私情,不过他一面狡辩侍女勾引,一面称孩子未必是自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