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嘴边的话全被堵了个结实,谢晋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的我都明白,你且去吧。”
“多谢。”
小丫头溜得比兔子还快,周遭仆役不及咬耳朵,已没了话头,只得散去,独谢晋一人立在门廊之下,手中食盒沉重万分。
入了听雨轩,谢晋低头绕过书架,劝说的话未出口,谢家康已先他一步。
“今日回来得如此早,怕不是肚子饿坏了吧?”
谢晋一愣,待得回神,再不敢出声,谢家康等了许久,身后无人应声,停笔回头,眼中笑意渐做疑惑。
“怎的是你,阿香呢?”
“她…她说,她回霁云斋…温书。”
谢晋天生不会说谎,应得支支吾吾,谢家康眉心微蹙,方才他没看错,小丫头分明已进了院子,是知道他在,才走的。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说不能扰了少爷清静,旁的…并没什么。”
谢晋额间已有冷汗,谢家康眉心越蹙越紧,声音微冷。
“若有什么瞒着我的,便趁早说,若是由石伯说来,你知自己会受什么罚。”
“我…我…唉…”
重重叹一口气,谢晋垂头道。
“家中有碎语闲言,编排少爷和阿香,说得难听…”
“说些什么?”
“说…说阿香小小年纪,奴婢爬床…”
“行了。”
双手紧握成拳,谢家康眸色清冷。
“请石伯过来。”
“是。”
谢晋点头,转身而去,未走两步复又回头,将食盒放下,面有难色。
“少爷,午饭刚热过,你多少用一些吧。”
谢家康摇头。
“我不饿,先办正事。”
“是。”
转身而走,谢晋到底丢了烫手山芋,书斋之内只余谢家康一人,他看向案上食盒,眉心拧在一处,唇边咳嗽一声连着一声。
石远正在账房做事,入得听雨轩,已是过了许久,谢家康伏案而书,恰落下最后一笔,待得墨迹干透,将薄纸递于他手中。
“石伯,这是家规,你拿去瞧瞧,照着办吧,无需再来问我的主意。”
‘信口污言毁他人清誉者,一律逐出家宅。’
细看过后,石远眸色一冷。
“少爷还请放心,昨日福婶已将外院一个口出妄言的小鬟打发去了城外,老奴也重责了几个仆役,一并打发出去就是,家中一贯太平,这一次,老奴疏忽,累得少爷动气,实在是…”
谢家康抬手,止了他的话。
“我无事,石伯,你知声誉于女子来说何等重要,该怎么做,你自清楚,去吧。”
“是。”
出了听雨轩,石远叹了口气,神色不善,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各院管事已得了传话,责问训斥之声次第响起,霁云斋内寂廖,反倒显得清静。
一进院门,静香转去小厨房往肚子里塞了两只大肉包,便一头扎进西侧院的小间,桌案之上摊开三卷书册,她一边翻看,一边执笔抄录,字迹工整端方,瞧着同谢家康的笔锋甚是相似。
日头西斜,光线昏暗,静香燃了灯盏,直到手边纸张摞起厚厚一叠,双眼酸涩难忍,才放下笔,就着灯光仔细翻看。
酿酒调香之术,推穴驱寒之法,制茶品茗之道,内容详尽,条条在理,切实可行,字迹工整,她却仍觉不满,未及再修改,外间忽然有人叩门。
“谁?”
“是我,谢晋。”
静香微微一怔,执起灯盏,前去开门,谢晋一身黄衫,立于檐下,神色看不清楚,手中一只包袱,瞧着有些份量,她朝后退开半步。
“阿晋哥哥,天色已晚,你此刻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不觉问道。
“下学回家许久了,你怎得连衣裳都顾不得换?”
静香听过,轻轻一笑,并不在意。
“这院服我穿了两日倒已有些习惯,做事方便,一时竟忘记换了。”
“原是如此。”
谢晋未再多想,将手中包袱递在静香手上。
“这里面的东西,是少爷托我带过来的,几本书并着一盒子点心,简简单单,再没有旁的,你且收下吧。”
“这些…”
包袱入手沉重,静香语塞,垂眸掩去所有神色,谢晋只当她不要,有些心急。
“这里的书全是少爷亲手挑的,点心也是他选的,都是你平素喜欢的,真的只有这些。”
“嗯,好。”
静香抓紧包袱,放入怀中,谢晋松了口气。
“你收下就好,时辰晚了,你早些休息,我还要回去照应少爷,先走了。”
静香愣愣地听着,直到谢晋走出几步,才回过神。
“阿晋哥哥,代我谢过少爷。”
听到这句,谢晋转身对她摆手。
“我记下了,外间冷,你别发呆了,回屋去吧。”
看着谢晋走远,静香关好房门,走到桌案前,放下包袱打开来翻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书册瞧来崭新,足有十本,最上面放着一张小笺。
‘家中添置新书,颇有意趣,闲来一观,自得其乐。’
书册一旁是只果匣子,静香打开,拿了块栗子酥放入口中,清甜甘香,该是新制的,内里仍是热乎乎的,她小口小口吃了,再要去抓,却寻到张纸条。
其上字迹工整,同之前那张小笺上的一摸一样,她拿在手里,对着灯光细看,双眼逐渐变作弯月。
‘慢些吃,别着急,全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