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了。”
“嗯,这一身黛色衣衫,不就是早上在宅门外街巷内骑马的阿香。”
“是呀,是呀。”
眉心微蹙,静香并不回头,脚下亦不乱,拐过一处转角,停下步子,侧身隐在一根廊柱之后。
道中议论并未停下,三五仆役家丁见她已不在,声音反倒更大些。
“你们两个在说谁啊?”
后头新到的一个灰衣洒扫手中握着苕帚抹布,疑惑道。
“神神秘秘的,别是在瞎扯。”
“谁瞎扯,都是真的。”
先前开口的褐衣仆役匆忙摇头,左右看过,压低声音。
“今晨宅门前看到的人多了,千真万确。”
“是啊,我也瞧见了。”
近旁一个蓝衫小厮点头,言之凿凿。
“那小公子骑马匆匆而过,身上黛色衣衫瞧着精致,我原想是宅子里来了个主子或是客人,不成想竟是个洒扫小鬟扮的。”
“什么洒扫小鬟,你怕是瞧错了。”
“小丫鬟哪能当街骑马,定是你眼花了。”
“就是,就是。”
后头再至几人,不明就里,跟着起哄,蓝衫小厮脸上有些挂不住,嚷嚷得有些大声。
“哪能看花眼呢,当时就有人认出来了,识得那小丫头竟是几个月前才到家中的阿香。”
“阿香?”
灰衣洒扫疑惑,摇头。
“谁啊,没听过。”
“你竟连这个都不知?”
蓝衫小厮吊足旁人胃口,越发来劲。
“这小丫头如今不过十岁上,被少爷收留安置,日子也浅,却是极有本事,竟让少爷喜欢得不得了,犯了错处不加责罚,又得了闲差,赏赐不断,被提到内院去住,竟还由得她着男装,出门招摇。”
“不会吧。”
“怎么不会?”
最先开口的褐衣仆役已有些年岁,沉默许久,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总觉得那一身黛色衣衫眼熟,现在才想起那原是城东屏山书院的院服。”
灰衣洒扫听过,有些吃惊。
“屏山书院可不是能浑说的。”
“哪个能浑说。”
褐衣仆役显是不太服气,大声道。
“少爷直到五年前,都还在那里读书,我每日在门房跑腿,那身黛色院服我瞧过多次了,断不会看错。”
“竟是真的。”
“是啊。”
“我瞧这小丫头确是个不简单的,怕是将来更不了的。”
“什么了不得,我瞧她怕是将来要被少爷收做通房,做那屋内人。”
“她才多大,一副小身板,少爷能瞧得上?”
“你知道什么,我听说,有人就喜欢这样的。”
“你知道得真多…”
越到后面,入耳的话益发不堪,静香双手握紧,指尖扣入掌心,眼中一片冰冷。
流言无稽,却最能伤人,纵是心中愤懑,众人话里几处关窍,她也能分辨得清楚。
待得道中无人,静香自廊柱后闪身出来,径直回了霁云斋,小厨房备的粥品小菜,清甜爽口,她尝来味同嚼蜡,却逼着自己足足进下两碗有余。
换过一身粉色丫鬟短衫,静香梳好左右双丫髻,用油纸扎起两包芙蓉糕,往半舟堂而去。
门房之内,福婶跪坐小炉旁,手握铜钎侍弄炭火,静香在外叩门。
“福婶,是阿香。”
“进来坐吧。”
福婶回头,指过身旁一只蒲团。
“果是进学了,懂事了,知道来瞧瞧我这老婆子。”
“福婶再说,我脸都要烧红了。”
静香笑着坐下,将手油纸包放在近旁桌案纸上摊开,捧到福婶面前。
“小厨房新制的芙蓉糕,清甜可口,还热着呢,拿来当茶点却是正好。”
盛过清茶一盏放在静香面前,福婶轻笑。
“我道你是想我了,没想到你原是惦记我的茶。”
“福婶烹得一手好茶汤,甘香驱寒,让人心里暖和。
“你啊,嘴甜,有你这话,连糕点都免了。”
“福婶说什么都对。”
静香眉眼弯弯,小口将茶尽饮,放下空盏。
“茶点可免,有一出戏却不可省,今晚想给福婶瞧个清楚。”
“哦?”
手中动作一顿,福婶回头。
“在何处,瞧什么?”
静香垂眸,躬身一礼。
“便在这小小偏院之中,瞧瞧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