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你还知道。”
谢家康蹙眉,淡淡道。
“阿晋,这里无事,你且出去吧。”
“是。”
谢晋垂头告退,谢家康看向静香,唇边含着浅笑。
“阿香,今日你字已练过许多,便只做考教,如何?”
静香拱手一礼,应道。
“还请少爷指教。”
谢家康摇头。
“指教不敢,我且问你,锦城四郊多生毛竹,乡里人家随手取来,多是何用?”
“当是编织器物,搭建房屋。”
“不错。”
谢家康点头,再问。
“竹制器物轻便易得,从开辟山野,育林生笋,再到成竹落地,制器售卖,其利能得几何?”
静香沉思片刻,再答。
“初初两年之内,皆无利可图,至第三年林成,方开始经营,竹制器物不得高价,需求个薄利多销,若在本地售卖有限,还需以商路运至外地,方得盈利。”
谢家康眼中含笑,语气佯作严肃。
“如此说来,择山育林,似非良方。”
静香摇头。
“倒也不尽然。”
“为何?”
“毛竹生得快,三年之后,若制器有盈余,可用以造纸,竹纸轻薄,比藤纸、麻纸来得容易,不愁卖不出去,且书中有载,若能将造纸手艺稍做更改,必能出的精细别致,更能卖个好价钱。”
静香越说越快,小脸渐染微红,谢家康轻笑出声,将手中两页薄纸折叠整齐,收在怀中。
“此方,甚好,我且收下了。”
“少爷谬赞。”
“阿香如此用功,还说自己不曾熬夜苦读?”
“我…我只是怕昨日匆忙之间说错了话,丢少爷的脸,这才多查了些备着。”
静香低着头,眼睛悄悄瞄着谢家康手里那一叠纸,她是多查了些,可是,并不止这一桩。
“是吗?”
“自然。”
谢家康轻轻摇头,唇边笑意渐浓。
“那好,我再问你,炎月东南有山名瑶华,方圆逾百里,出产何物?”
“乌铁矿、玄鹤草、樾凌木、紫英玉。”
“紫英玉可做何用?”
“紫英玉质地坚硬通透,温润细腻,洛陵、燕云两国惯以其制贴身玉器,然因其出产极少,寻常人家一生或难一见。”
“为何?”
“只因这贴身玉器多为大族之中嫡系长生玉牌,亦作身份之证,不可轻易现于人前。”
手中纸张再翻一页,谢家康道。
“最后一问,燕云境内东南临海设有凛州,其内最东一郡名渤海,地势平坦,方圆百里,唯独涵渠山高耸,其内主峰景玄有山门,是为何处?”
“是为百年前医圣陈灵阙开山收徒之所,医圣针灸之术出神入化,百年间医道大德无能出其右者,据说,景玄峰内仍存有当年医圣所著脉经,若能窥得一二,针灸一道足以造诣非凡。”
话音落,静香额上有细汗渗出,她看向谢家康,他亦看向她,他应不知那张张薄纸所录有何关联,她却似已被看穿,心跳如雷,良久,他开口。
“阿香,你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可愿意多学些东西?”
“少爷,想再教我什么?”
“不是我。”
谢家康轻轻摇头,一瞬间,心中竟些有说不出的遗憾。
“城东屏山书院院正东方烨,学识渊博,六艺皆通,入其门下者,不分年龄老幼,不论士农工商,皆可聆听教诲,秋后便有院试,如若通过,得他亲自考教,中意者便会收为弟子,阿香,你可愿意一试?”
静香心中剧震。
“少爷,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
谢家康点头。
“我已修书拜问,东方先生言及,会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
“自然。”
小丫头一双眸子若被人点亮,谢家康抬手理过她额角一缕顽皮的发丝,眼中尽是笑意。
“只是…”
静香忽而有些紧张。
“只是?”
见她如此,谢家康做了严肃模样。
“只是,在外需时时男装示人,言行礼数皆不可有半点错处,否则…”
“否则?”
“否则,旁人皆知阿香好学识,好见识,待你日后成年,求娶之人怕是要将家门踏破。”
“少爷,你…取笑我。”
静香脸色红了再红,一些事想了个明白,另一桩却还不太明白。
“少爷,女子当真可以读书?”
“女子当然可以读书。”
“可是…”
谢家康看着她的眼睛,知她心中疑惑。
“阿香,洛陵、燕云两国世家大族女子,无不知书识礼,商者虽为末流,我却也知无诗书礼义,无以正己身,修心性,明得失,女子读书自为正途,只是,需知这世间并非以女子为尊,若想不引人侧目,不宜过分张扬。”
静香两颊笑涡深深,对着谢家康俯身行过一个端正的敬师之礼。
“如此,我当尽力一试,方能不辜负先生授业之恩,期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