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是被窗缝里钻进来的第一缕晨曦闹醒的。
他那间屋的红木窗豁开个小小的口子,半夜山风一阵阵吹灌得被窝冰凉,冻得他忍不住掀下了大衣充被子。六点半时阳光又准时越过窗格,劈头泼洒得他从睡梦里陡然惊醒。
睡眠时长就没超过三小时。
毯子松松垮垮地围在腰间,齐昭黑着一张俊脸坐在床头,想,这什么破地方。
未愈的感冒在寒风吹刮下似乎又重了些。
他吸了吸鼻子,不大情愿地将压在身下的毯子拖了出来,光脚踩在了冰凉的地砖上,伸手去够高高挂起的衬衣。
五月炎热,山林里刮来的风却泛一股寒凉。
齐昭仗着早晨里庭院没人的自信,踩着一双人字拖从长廊里飘然而过,墨绿的衬衫下摆被风吹得鼓鼓囊囊。
扫地的小和尚已开始抱着扫帚,哗啦哗啦地扫。零星几团麻雀围在食盆旁啃啄着稻谷,脚步声一重就呼啦一下飞走。
洗漱台是简陋的花岗岩堆砌,他拧开水龙头俯下身,水流冲刷得酸涩眼眸都睁不开。
“几点了。”湿毛巾揩过眉目,齐昭漫无目的地乱想着,“是不是该去片场了?”
他依稀记得羊口说了明早八点,只是不知晓包不包括化妆时间。杨卉又睡得正熟,他懒得再去问,索性草草打点了下自己,直向片场去了。
古寺虽沾上了现代的风俗,祈福式样却是实打实的。
福条系在门口两棵苍翠的老松枝头,密密麻麻压弯下来。偌大一弧许愿池里立一尊白玉菩萨,底座的莲花淹进微绿的池水,玉雕的线条柔和又慈祥。
内沿有供行人攀坐的小台阶,齐昭一腿屈起坐下,长长的衣角垂下来,逗得几尾水红的锦鲤直打转儿。
“信仰都是假的。”他盯着伫立的观音像,自顾自想着,“神哪有这么多心思听你什么悲喜。”
他足尖擦过湖面,扬起一点点水花,惊得鱼群倏忽四蹿。手机也从侧兜里摸索出来,径自划到了某个界面。
那是个聊到一半就停滞的对话。
自己最后发出的一句话“那还不快点睡觉”尴尬地悬挂在末尾,对方就再无了声息。
“有这么唐突么?”齐昭纳闷地想着,“我只是叫他早些休息呀。”
他摸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会儿,指尖上下翻动着聊天记录。
对方的头像框里窝一只熟睡的英短,蜷成个毛茸茸的汤圆。一只手从侧面伸出来,轻柔地触摸它的脊背,宽大的深蓝卫衣盖过手腕,露出一点点纤细的手指,女孩子般地清瘦漂亮。
他打小喜欢猫,半年前开始关注这个账号。
那是只七个月大的英短,眼瞳色泽是浓郁的祖母绿,尾巴柔软而蓬松。刚被接回家时就是只小猫崽,奶蓝的毛,卧在掌心喵呜喵呜地叫,微弱的小嗓音能叫人心都软下来。
齐昭那会儿刚录完一期节目正卸妆,举着手机波澜不惊地看完,指尖却悄悄地点了关注。
太可爱了。他努力绷住想上翘的唇角。是哪个幸运的人才能得到这个小家伙。
圈养meko的人显然是个细心的人,从两个月到五个月大,每天都会更新几张照片,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做几张meko可爱的表情包,放在评论下边笑盈盈说一句“自取。”
“猫小姐第一次拉屎是别人上手帮忙的[doge脸]”
“今天吃到妙鲜包啦!像一匹脱缰野马似的差点没拉住…”
照片里娇小的猫咪扬起脑袋,配字又俏皮,叫人忍不住心情就雀跃起来。
他一直都以为那该是个甜稚的女孩子,偶有一日却忽地更新一张照片。
毯子上卧着的少年似在熟睡,侧脸光滑如白玉。
那是个从后向前拍的偷拍角度,光线如潮水没过头顶,他的眉目隐在一片狭窄的阴影里,有些晦暗不清,蜷缩的样子像极了他脚边那只小猫。
却是个好看的男孩子。
照片只停留了五分钟,接着就被迅速删除。可他就恰好撞了个满眼。
也是在那一天,他才开始慢慢注意到那些附着的文字。多数人一瞥照片匆匆而过,那些编辑的文字口吻却温柔,像慢慢研磨开的咖啡豆。
“曲三斤。”
是个天真烂漫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大喇喇就把自己的姓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