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埋在流沙里的珠玉。你知晓他在,近在咫尺,却再不能凑近一步了。
女声低柔如一把散开的沙,他以鼻音轻轻合着,心满意足地坐回了椅子,头不经意一偏,未塞紧的蓝牙耳机就顺着耳廓啪地一下掉了出来。
那一声不亚于水面上陡炸的水花,曲谨怀后脊鸡皮疙瘩都要蹿出来,赶紧弯腰去捡,慌不择路地脚尖一蹿,竟还将它往前踢了!那一小粒瞬间如子弹般蹿了出去!
诶!他神色惊恐地做成蒙克的呐喊,猫下腰急急地追。
凹凸不平的地面只起个缓冲作用,斜坡一个助力就叫它长了腿似的往前飞奔。曲谨怀踉跄着弓下腰去捡,在快拾着的那个时刻生生顿住。
梁冉睡得东倒西歪,脚尖踹着个垃圾桶,果丹皮撇了一地。刚刚那耳机咻地一下过了,一个不稳就容易掀翻了。他潜意识里觉着还是别惊醒对方好,于是屏气凝神。
——接着它就咕噜噜滚到了齐昭的脚下,安稳地停住了。
曲谨怀:“……”
你是成精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镇静。软毯的一角垂下来,他避过交错的流苏,小心地探出手去握那粒始作俑者。
你可害惨我了!
还好没弄出什么声音。曲谨怀背脊也松了下来,低低地吁了一口气。
四周弥漫着一种翻晒过的干草芬芳,他坐在屈起的腿根上,迟疑了片刻,微微扬起头。
——他斗胆去望他的宝藏。
日光如沉在静水里的一汪蛋黄,齐昭闭着眼,呼吸绵长而均匀。
兴许是捂了太久,他侧脸微微泛起点粉,头发还乱糟糟地露在外边,看着有些不可思议的温驯。
“但凡未得到。”
“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女人还在唱,尾音像要飘散去远方。他的前辈熟睡着,鼻尖还闪一点碎光,像微风晕染开的笔触。
曲谨怀呼吸轻轻一滞,俯下身,抱住了双膝。
神啊。他将脸埋下去,心跳遏制不住地狂跳。
让时间永远留在这一刻吧。
不是荧幕的倾众瞩目,也不是片场的惊鸿一瞥。
那是真正的齐昭。
他关注了一个很喜欢的影评人,闲暇时会翻看他的微博。但这样浩瀚的评论里,他也只记得一句话。
“很多人爱明星,叫得却不是明星。”
很多人爱齐昭,叫得却不是齐昭。
“柏临!”“聂行双!”此起彼伏的尖叫喊的是荧幕上的角色名,观众炽热的爱是捧给电视剧里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可以英气,可以美艳,可以在神佛面前做□□的疯魔僧人,可以演清心寡欲的出尘的谪仙。他多变而富有魅力,他是可被任何容器接纳的一汪泉水。
可他睡着时还是这样的,只像晒着太阳午后懒洋洋蜷成一团的猫。
曲谨怀不由自主就想到了meko,哑然一笑。
粉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分毫毕现,窗帘随风轻轻一抖,又蹿出一蓬尘雾。有纤细的灰尘跌落在他的睫毛上,齐昭无知无觉,眉尖却轻轻蹙起来。
做不到分担别的。曲谨怀自嘲地想,倒可以帮忙做点别的。
他伸手至眼睑,指腹轻柔地蹭过睫毛,掸落了那一粒。而底下的人却猛地睁开了眼,毫无征兆地和他撞了个对眼。
“!”
曲谨怀的手顿时僵在了原处。
如溶进一汪研开的醇墨,齐昭就这么漠然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少年头皮一麻,快快地将手背到了后头。他这时都有些服了自己幸运e的属性,解释声都有些虚弱,“前辈你睫毛上有东西…”
也太衰了。
方才恬静的气氛一扫而空,曲谨怀咬了咬牙,心一横,尾指勾着软毯掖到了齐昭侧颈下:“……您继续睡吧…”
齐昭却还定定地瞧着他。
乍一看是不带感情地瞪视,再仔细一观,这人明明就是没睡醒,目光涣散又失焦,压根就没认出他是谁了!
“睡吧。”曲谨怀手心冒汗,还是依样画葫芦地搬来林木思的话,“……乘车可累了。”
半晌,那边发出一声轻微的“嗯”。
那人咳了一声,手肘一抬将自己缩进去,微沙嗓音被鼻音碾得含糊不清。
“晚安。”
少年将心跳也收进抽屉,清了清嗓音,柔声回道:“晚安。”
蓝牙耳机窝在汗津津的手心,他轻手轻脚地迈回了原位,迅速将自己蜷起来,眼眸里笑意都要克制不住地流出来。
死而无憾啊。曲谨怀想。我可真像是个觊觎齐昭的小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