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嗓音不耐烦地猛地喝止住了他。
曲谨怀下意识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当即就像遭了雷劈一样僵在原地。
小小的圆弧墙角圈出一方天地,挨挨挤挤了不少人,燥热的空气穿行于缝隙间。各色男子或倚或立,不同通通埋头于手里的一卷剧本,还有助理在旁边勤快地递水扇风。叫住他的人见他的视线飘向了远处,当时就急了:“看哪儿呢你!排队啊!”
上身套了件宽大的潮牌卫衣,鸭舌帽压住一缕鬈曲的浅褐额发,这人一张娃娃脸,口里嚼着口香糖,眼还凶狠地瞪着他。
“怎么回事啊你。”他嚷道,“没瞅见后边还乌泱泱排着人呢!”
曲谨怀:“……不好意思,真的没有看见。”
他果然异想天开了,以为这个角色候选人就只有他一人。
少年揉了揉眉心,认命般地向队伍的最末尾走去,背脊一松靠在墙上,心底却还升起一点颓废的庆幸。
羊口先生操刀的电视剧里的男四号也是块万人哄抢的肥肉。他掏出了剧本,悄悄抬头觑了一眼四周,有荧幕上出现过两三次半红不紫的小明星,也有素不相识唇红齿白的小主播,对着小镜子频频练习微笑。
刚才龇着牙凶巴巴的小男生呼地一下吹出个柠檬黄的泡泡,和着柠檬味儿啵地一下炸开,又吧唧吧唧地咬进去。他有些好奇地凑到曲谨怀身边,见是剧本又啧了一声:“刻苦啥啊你,死猪不怕开水烫。”
还挺自来熟。曲谨怀觉着好笑,回他:“临时抱佛脚而已。”
“我就不抱。”这小孩翻了个白眼,呸地一下吐了口香糖,手掌往兜里一摸一摊,两颗奶糖就安安稳稳地躺在手心里,“吃不吃奶糖?”
曲谨怀摇了摇头。他撕开一颗丢进嘴里,一探手就是个要握手的姿势:“秦古。”
大拇指一横又向胸口点了点:“我。”
曲谨怀眨巴了一下眼,握住了他的手:“曲谨怀。”
“名字还蛮好听的。”秦古东倒西歪地靠在墙上,手指按下按翘起的帽舌,老气横秋地问道,“哪个娱乐公司的啊小孩,经纪人怎么没来。”
你看着可比我小三岁。曲谨怀笑了一下,没有反驳,顺坡下驴地反问了一句:“你呢?你助理不是也没来。”
秦古撇了撇嘴。
“我天华的。”他皱了皱鼻尖,有些怏怏不乐,“我有助理啊,差他去买奶茶了。”
试镜面前还能吃吃喝喝,心也是大了。曲谨怀目光还锁定着一字一行间,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才能把宋宸的矛盾心理给演出来。小孩还在不依不饶地抱怨:“杨姐天天跟着齐哥跑,帮我争取到机会就跑了,又只让Nick跟着我…”
“齐哥”那两个字如箭矢倏地钻入耳蜗,曲谨怀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天华…”两个名词迅速地在脑子中结合起来,“你说的齐哥…是齐昭?”
秦古还在咯吱咯吱地咬糖,闻言斜着眼看他,言语间混着一股奶腥味:“是啊是啊,现在你才反应过来。”
曲谨怀还没搭话,这小孩还开始咋咋呼呼地感叹起来:“齐哥长得是真好看啊,皮肤白得和雪砌似的,一点瑕疵也没有,就工作起来和变了个人一样,又凶又狠。哎,你是没看到他的行程,那个满的哟……”
“秦古!”
后边一个黄毛抱着一杯奶茶,一声疾呼制止住他。秦古回过头,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我的茉香奶绿!”
“来了!”Nick插好了吸管递给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道,“秦古没胡言乱语吧?”
曲谨怀忙不迭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秦古已经炸了:“谁胡言乱语啊!我就和人唠几句嗑!”
“你可赶紧喝几口吧!”
队伍的长龙被时间一点点消磨,逐渐能见到头了。
审判的命运大门仍紧掩着,太多人进进出出,神色或喜或忧,不知机会落到了谁头上。在秦古前面那个小网红也消失在门后时,曲谨怀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指尖无意识地将纸页揉搓出了褶皱。
秦古还捧着奶茶,嘴里咬着珍珠含含糊糊的:“哟,就只剩我们俩了,有缘有缘。”
一旁的Nick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走廊没有开冷气,热浪裹挟着粉尘回旋而上。曲谨怀只套了件麻质的浅褐衬衫,汗水一滴滴从后颈沁出来。宽大叶脉投下点稀薄的阴凉,他索性把头向后一仰,抵在冰凉的墙面上小憩,柔软的眼睑融进了阴影里。
当一次经历吧。他安抚着自己。
就算选不上也和齐昭搭过一次戏了。
男孩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那颗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迟疑片刻,向秦古一摊手:“……有棉花糖吗?”
他讨着了一块,撕开了包装小心地咀嚼着,棉絮状的糖丝抵在舌尖就化成了甜水,将所有躁郁思绪都浸没。
那个人也是这样一点点走上来的吗?
曲谨怀深吸了口气,慢慢地直起身。
门倏地一下敞开了,伴着一声清亮女声:“时间快到了,外面的人都进来吧,一起面试。”
秦古最后猛啜了一口奶茶,随手递给Nick,而曲谨怀却猛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牵住手腕一把拉了进去。
脚踩在木制地板的那一刻,他还听见秦古小声嘀咕了一句:“……是要solo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