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几天,这一日,傅友下午休课之后便偷跑出了国子监,顾子湛自然而然地给他打掩护,打发走了巡屋的仆役。晚膳过后,傅友便跑了回来,一进门,踢掉靴子,便踩着软鞋跑到顾子湛跟前。兴冲冲开口道:“阿弟阿弟,你可知我今日发现了什么?”
傅友脑筋独特,对顾子湛的称呼也是一天一变,昨天还是一本正经地叫她子湛老弟,今天果然又变了称呼。顾子湛懒的纠正他,一边翻书,一边懒懒应和道:“傅少爷发现什么大事了呢?”
傅友也不去管她敷衍的态度,依旧是兴致高涨地说道:“跟了这么许多天,总算让我发现王书礼那小子的秘密了!原来是他府上多了一个能人,据说那人临摹的本事一流,无论是笔迹还是着色,都能仿的一模一样!”
顾子湛眼睛都没离开书本,淡淡问道:“然后呢?”
傅友搔搔头,“没什么然后了啊!”坐下喝了一口水,又眯着眼睛坏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
顾子湛接过,打开一看,竟是《松鹤庆寿图序》,她立刻便明白这应当是王书礼手中那幅。疑惑向傅友瞧去,便见他一脸得意,扬扬下巴,说道:“你也仔细看看。”
顾子湛端详一番,没看出什么门道。
傅友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这幅假《松鹤》啊,应当就是出自这能人之手,确实算个人才,连小爷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只可惜不走正路。不过也都怪那王书礼,这个小兔崽子当真是心狠手辣,我听说他为了将此人绑回府去,派了家丁拿住了人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做要挟,我呸!真是好不要脸!”
顾子湛有些惊诧,“他大费周折把人绑回去就是为了给他临摹字画?”
傅友撇撇嘴道:“谁知道呢?大概是他王家祖传脑子不好吧。”
又说道:“这事儿,在西市书画铺子那里早不是秘密了,都传了许久,好些人都知道。但外人也没办法,王家把人一家的投身契都拿出来了,说是两方买卖、自愿交易。最后,也只能感叹几句,各自散了。不过,都说他王家这般纵着王书礼这个小儿子胡来,迟早得把人宠成废物!”
顾子湛皱眉,心里对这种事很是不喜。将《松鹤》还给傅友,说道:“这东西也是个麻烦,若是让王书礼知道了,又得找你闹。”
傅友却又嘿嘿一笑,“莫急,这幅字中的奥秘,你还没看到呢!”将这幅《松鹤庆寿图序》翻转过来,取来烛台,放在下面稍微熏了熏,就见这幅字的右下角,印出四个棕色字迹“定国公府”。
顾子湛一怔,捧起来细细看来。这四个字,与临摹的右钧先生的字迹完全不同,顾子湛认不出,却又觉得有些熟悉。仰头看向傅友,“这像是那人故意而为。”
傅友哈哈一笑,“定然!这人肯定是不愿让王书礼这小王八蛋拿着假东西招摇撞骗,故意留了痕迹!不错!有骨气,小爷喜欢!”
顾子湛顿感一噎,什么都不想多说了。
**********
当天夜里,顾子湛睡得有些晚,大约是睡前书看多了,她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有些睡不踏实,恍然间,做起梦来。
似乎是在一个很大的山洞里,五步一个火把,把山洞照的通亮。但不知从哪里来了些山风,风把火把吹的有些摇晃,隐隐绰绰的,多了几分不真切。
顾子湛只觉得自己似乎正隐于暗处,手中执着长剑,依稀看到几人走了过来,个个凶神恶煞,像是山寨里的土匪。她不禁下意识的想躲,却发现身体全然不受自己控制,依旧一动不动盯着这几人。其中一人道:“二当家,此次咱们一口吞下了个大的,倒多亏了京城里的那位大官老爷!哈哈哈哈,这下可是真的要发财了!”
被称呼作二当家的是个年轻人,闻言笑笑:“那是当然,咱们这便叫兄弟们把火架起来,融掉之后就给兄弟们分了,够咱们弟兄吃上个十年八年了!”
几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又有一人开口问道:“二当家,路上截回来的那几个小娘子,也给咱们分分吧!说不定,我胡老三还能得个儿子呢!”
眼见这几人慢慢走远,远处便听到男人们粗鄙的话语和女子的求救与哭泣。顾子湛正怒火中烧时,只觉得自己这具身体蓦得动了。
剑光闪烁间,山洞中的火把晃动的更厉害了,鲜血飞溅,遍地残肢,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和刺耳的惨叫声。顾子湛晕的厉害,只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杀了不少人,喷洒出的热血溅了一身。她身后似乎也跟了不少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敌是友的脚步声震动着山洞,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火把阴暗处似乎还隐藏这些什么,但已看不真切了。
**********
顾子湛猛地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眼下已近十月,被室内的寒气一激,身上被汗水浸湿,更觉得寒气逼人。
顾子湛在黑夜中圆睁着双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梦中的景象太过骇人,让她久久缓不过神来。
直到眼睛渐渐适应黑暗,耳边听到傅友那边传来的呼噜声,顾子湛才慢慢缓过神来。她在顾澈的记忆里找不到这一段回忆,不敢确定梦里的景象是不是顾澈曾经的经历,但那如身临其境般清晰的画面,还是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披衣起身,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入身体,虽然被冷的打了个寒颤,但好歹是清明不少。去外屋烧了热水,锁起门窗擦了一遍身子,又重新换好衣衫,顾子湛才觉得好了一些。看看时辰,刚到丑时二刻,但她已全然没了睡意,便在外屋点起灯烛看起了书,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没过多久,傅友迷迷糊糊地出来起夜。半闭着眼推开外屋的门,一只手去拿恭桶一只手正准备解裤子,忽然觉得不对,睁开眼,被屋里的烛火惊得手一抖,裤子差点掉了。
看清楚灯下坐着的顾子湛,傅友忍不住破口大骂:“顾澈!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吓死你傅爷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