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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

天空一点点沁出荔枝般的新红,浅金色的光芒撑开云层,均匀地铺洒下来。  老人从房内走出来,坐在门槛上,把手中的烟杆往地上敲了敲,问他的老伴儿:“孙女儿呢?”  老伴儿回答道:“又到山上去咯。”  老人沉默了下来,不发一言地吸着烟。他目之所极,群山苍莽,大地沉默。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像山中清凉的雾气。  此刻的白檀就在清晨的山林中穿行。  她穿着一双劣质的胶鞋,脚下的步子却迈得飞快。雨后的山中满布泥泞,每次无意踩到水坑都会扑一腿泥点,但她并不在意。她就像某种野兽,在山中自在地撒欢儿和奔跑。  所有人都说她是“山里的孩子”。  她不爱在外人面前说话,人多的场合总是显得很没精神,甚至每次过年,让她去给长辈们敬酒的时候,她都会站在别人面前,呆呆地看着杯子出神。  她不是一个会看人眼色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会说漂亮话的孩子。  唯有几次,人们上山采野菌和嫩笋出去卖钱的时候,看到她像一个活泼的小动物似的,在山里奔跑,见到人来了,被吓一跳,远远地喊了几个叔叔伯伯的名字,然后又跑开了。那时开始,大人们才觉得她有点小孩子的精神气。但每次一下山,回到人群里,她又变得木木的了。所以“山里的孩子”这个名字算是传开了。  白檀并不介意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她,她也知道自己从小就有点古怪。在她刚能记事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和同龄人一起玩耍的时候,她会突然停下来,站着不动,不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这使得其他人渐渐不愿和她一起了。“白檀脑子有点不正常”——她的同学在背后这样说她。后来她年岁渐长,慢慢琢磨出一点人际关系的复杂,就学会了掩盖自己的不同,沉默地汇入人群中,像一滴水,把自己藏身在海洋里。  但她知道,她和别人,还是不一样。  她能听见风的声音。  在普通人眼里,风的声音就是呼啸。她却能从风里听到不同的东西。风给她带来消息,一切树木虫豸、飞鸟兽群的消息。风所经行的一切地方,万物摇摆,生机勃勃。因此她爱在这个茂密广阔的山林中奔跑,这里没有嘈杂的人声,是风的海洋。风为她带来不同的美妙乐声,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盛大演奏。  强烈的日光透过树荫落下来,像一阵细密的光雨,白檀脱下鞋子,赤脚在湿润的泥土上行走,沉浸在妙不可言的风声中。  走了不知多久,她猛地停下脚步。不知从哪一刻起,风的声音变了,有某种异响混在轻灵的风声中,沙沙,沙沙……像蛇拖着尾巴在地上爬行,光滑的皮肤从岩石和泥土上擦过。  她疑惑地四处张望——  在一棵老树高高的树颠上,有一个小小的灰影,好像是某种动物,长着一双尖利的耳朵。白檀从来没见过哪种动物长着这样的耳朵,被好奇心驱使着,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了一步,想看清它的样子。  但树上的那个生物非常敏捷,它一发现自己的行踪暴露,就飞快往树干背后一闪,往森林的深处蹿去。它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白檀只看到它在几棵大树纤细的树枝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是在借力飞跃似的,闪电般的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在那模糊的几眼中,白檀感觉那个生物,似乎有手有脚,长着人类的躯干。  “是猴子吗……”白檀在心里问自己。  山上的风又起了,带着一股冷意,白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了爷爷曾经说给她听的,关于林中怪物的故事。  那是一个久远的故事,据说许多年前,在爷爷的爷爷尚且是年不更事的孩童的时候,有一个月圆之夜,误入山中的人听到一个曼妙的歌声,歌声美妙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其时树影婆娑,月光朦胧,行人不能自已,跟随着歌声进入了山林深处,看见枯干的木桩上坐了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他,长发曳地,轻轻哼唱歌谣,声音美如清风笼月。行人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竟然上前想与女人搭话。他一拍女人的肩膀,女人就缓缓回过头来——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的头上长着一张他的脸!只是脸上的皮肉都被揭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层流血的红肉,两个眼珠也被挖干净了,只剩空空荡荡的眼眶。“女人”,或者是他自己,轻轻笑了一下,那个宛如天籁的声音对他说,你已经死了。  后来的人进山寻找他的踪迹,遍寻无果,直到又一个满月的日子,他们在一株老树树干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整个身体内部都被掏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皮囊,在冷酷的夜风中,微微摇曳……  爷爷每次讲到这里都会故弄玄虚地沉默一阵,往他的烟杆里加一些晒干的烟丝,深深地吸一口烟,再对白檀露出一点笑容,“野丫头一天到黑地往山里跑,小心有一天也遇到山里的精怪。”  “老头儿骗人!”这类故事在乡间谣传里数不胜数,专门被父母拿来吓唬喜欢四处乱跑的孩子,白檀胆子大得整天在山里扎根,自然是从来不信——  可是此时,她站在自己熟悉已久的寂静山林中,冷风刮过皮肤,仿佛在耳边絮语,她想起了爷爷在讲述时枯涩的嗓音,像是有一张粗粝的砂纸,在她的心里摩挲了一下。  白檀拎起鞋子,也不敢再四处张望,拔腿就往山下跑。她在山里摸爬滚打这么久,各种四通八达的小路都熟悉极了。凭着记忆,她选择了一条下山的直路。  她光着脚,大步踏过泥泞的湿土,在粗壮的树木枝干中穿梭。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原本把山中照得十分亮堂的光线消失了,四周的景色一下子变得模糊暗淡。白檀抬头向上看,头顶参差的树荫像是沉默的巨兽,一言不发地看着慌忙奔逃的她,仿佛暗含嘲讽。  沙沙,沙沙……  风声也变了,那种带着阴寒之气的异响又出现了。  “嘻嘻……”白檀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笑,裹挟在风声中,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是一场风暴,把她包裹在中心。  她惊恐地看向四周,却无法分辨笑声来自哪里。  忽然,前面的树干上出现了一个人,不,不是人,只是长着类似人的身体,有头,有四肢。那个东西坐在树干上,背对着她,摇摇晃晃,锋利的双耳像两把匕首,嵌在它的头颅两侧。  “嘻嘻……”那个“人”又发出了一声笑,这次的笑声不一样,带着强烈的情绪,尖锐极了,贪婪极了——  刺耳的声音猛然响起,语音破碎的句子从它的喉咙里一点一点被□□,带着高昂的声调和奇特的发音方式。  但是白檀听懂了,它说的是:“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然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时间仿佛面块一样,被揉面的人无限拉长,所有的片段都变得纤毫可见,风停止了,白檀的动作停止了,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个树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它的下半身一动不动,怪异的头颅却像是和身体分开了似的,一点一点地对着白檀转动起来,它的真面目正缓缓地展露出来。  “不要!不要!”白檀在心里徒劳地尖叫,嘴巴却像是被什么封住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到它耳廓里一圈一圈树木年轮般的轮廓,枯干腐朽的皮肤,侧脸是一道从嘴角拉开的巨大伤口,仿佛有什么伸进它的口腔中,把它的侧脸撕开到耳朵的位置,整个右脸被这个巨大的伤口贯穿,像一块烂肉,从中间被划拉开,留下一道巨大的沟壑。  那个故事又浮现在白檀脑海里,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人”回头之后,她可能会看到自己的脸,自己已经死亡的脸……  她没想到,那个慢慢转动的头忽然停了下来,像被卡住了似的,在僵硬的脖子上一颤、一颤,只露出那小半张让人心里发毛的侧脸。白檀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象,她觉得自己像是无意中闯进了一部卡带的惊悚电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故障的电影会恢复正常,而她将会看到最恐怖的那一幕。  白檀强忍着心里的惧意,用尽全身力气拉开紧闭的牙关,奋力向下一咬——牙齿撞破了嘴唇,血的味道在嘴里漫开。她一下子挣脱了凝滞的时间,整个人往前一扑,踩到一块湿滑的青苔上,滚落了几步远,撞在一根树干上。  剧痛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断成了两截,她单手按在腰上,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酸麻的下半身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要死了吗?”白檀背靠着大树,在心里问自己。  她的年纪还未能明白死亡的恐怖,在她心里,怪物的脸比死亡本身要可怕得多。她把自己的脸埋在手臂里,不敢去看几乎正处在她头顶上的那个“人”,她宁愿被吃掉也不愿意被吓死。  但那个东西突然没了动作,它好像变得非常疑惑,发出了一声“咦?”  “咦——”  如同波浪般不绝于耳的奇特声音像是一柄利器劈开了白檀的身体,在她的体内回响,形成连绵不断的颤音,白檀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一千只虫在四处撞击,嗡嗡作响,痛得她无法呼吸。  强烈的疼痛折磨着白檀的大脑,她没有思考的空隙,双手按住头,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没想到那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一睁眼,就和它四目相对!  它用一种古怪的姿势站立着,腿骨好像被折断了,十分突兀地扭曲着,它的四肢和人类的也不完全类似,要干瘪得多,恐怖得多,好像它的身体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组织包裹着干枯的骨头。  它站在那里,快乐地俯视着她,空洞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它对着白檀张开了双臂,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白檀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闭上眼睛低下头,这时,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白檀!”  那个嗓音枯涩得像是晒干的烟丝……  白檀猛地从床上坐起。外面的天刚亮,隐约的光透过窗帘进入她的房间。她看见房间里各种家具模糊的影子,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重新躺回床上,平复着仍然急促的心跳。躺了一会儿,用手摸了一把脸,发现额头上全是汗。于是起身看了看时间,离设定的闹钟还有一阵子。她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爸妈还在睡,就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溜进浴室,打开花洒。  水管里残留的冷水接触到她的皮肤,让她打了个激灵,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梦里的一切都是如此逼真,以至于她分不清这到底是她在做梦,还是她真实地经历了……那个所谓的“林中怪谈”。  连梦里的那座山都是她熟悉的家乡的山。她曾经和爷爷奶奶一起,在乡下生活了十年,而那时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山上撒野,漫山地乱跑,有时候野到连回家吃饭都会忘记。她对那座山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她已经离开家乡五年,却仍然对山中的道路和动植物记忆犹新。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了脸,换上干净的校服,把头发梳起来,有点恍惚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最后那声呼唤,那是她的爷爷。  她总有种预感,梦里的一切都是她五年前真实经历过的,只是她渐渐地忘记了,渐渐地把它当作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而只有在梦中,她才能如此真实地还原这一切经历。  但这一切可能是真的吗?白檀问自己。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答案。  “檀檀,你在里面洗澡吗?快出来吃早餐。”妈妈在外面敲了敲门。  “哦。”白檀应了一声。  那就当作是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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