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常禄跪伏在地,战战兢兢。
一旁的魏长砚端着茶站着,一动未动,眼底一片漠然。
良久,魏恩朝俯身伸手掐住魏常禄下颌,迫使他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冷声道:“杂家这些年当真把你惯坏了。”
魏常禄一哆嗦,似乎在魏恩朝眼里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杀意。
长砚自顾自垂眼看着宝相花纹的地毯,直觉魏恩朝并没有丝毫要杀魏常禄的意思。倘若要杀,便不会硬是顶着压力驳回了从京兆府调案到大理寺的请旨。
他甚至应下了移交宫市,却坚持由京兆府审理此案。
魏长砚暗自皱了眉,用余光去瞥眼下正半跪半趴形容痛苦的魏常禄。
有必要费这么大劲儿保下魏常禄吗?
倘若今日犯错之人是他魏长砚……魏恩朝恐怕早就把他推出去挡刀了。
他思忖了片刻,开口劝道:“义父,虽则大哥饮酒杀人有错在先,但此事也确是裴家过河拆桥欺人太甚。”
这话到底被听进了耳朵里,魏恩朝狠狠攥着魏常禄的下巴,警告道:“收收你的性子,以后穿着公服一日,便一日不准饮酒。要是再让杂家晓得你跑去喝酒了,杂家自个儿把你脑袋拧下来!”
言罢,他猛地松了手,魏常禄喘着气软在了地上。
魏长砚适时递上茶:“义父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动气伤身。”
他这般孝敬自持,愈发衬得魏常禄骄纵不懂事了。
魏恩朝眼神一暗,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二儿子的茶。端起来抿了一口,他侧头问:“查得如何了?”
魏长砚恭声答:“确如大哥所说,福锦酒楼乃是裴元竹小娘名下的铺子,他小娘孙氏是商贾之女,嫁妆丰厚,这些年被裴家侵占得所剩无几了,是以这福锦酒楼也算是裴家的产业。至于那吴氏则是孙氏的陪嫁侍女,在裴府伺候孙氏七八年,年纪渐长后由孙氏做主嫁给了自家酒楼的掌柜。”
话音未落,魏常禄瞪大了眼:“干爹,他们这是合起伙来算计儿子!”
魏恩朝踹了他一脚,恶狠狠道:“你闭嘴!滚出去反省清楚了再进来!”
魏常禄被踹得仰倒在地,抬起头见魏恩朝横眉怒目地瞪着他,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猫着腰溜了出去。
堂内少了魏常禄便静了许多,魏长砚仍是垂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面无表情。
忽然察觉到魏恩朝审视的目光沉沉压在他身上,好久不曾移开。
“裴文俭闹的这么一出,你怎么看?”魏恩朝问。
他神态自若地抬起头,低声说:“太嚣张了些,委实没把义父放在眼里。”
“呵,”魏恩朝冷哼,“老狐狸这是要和杂家撕破脸了。得以忘形,忘了自己是怎么拜的相了!杂家当年能把韩守仁赶下台,把他裴文俭推上去,如今再想把他扯下来也不难。这中书令的位子,他若是不想坐了,自然有的是人想爬上去。”
“义父说的是。” 魏长砚语气很淡却透着十成十的恭敬,低眉顺眼的,浑身的棱角藏得很好。
魏恩朝最喜欢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了,多看几眼火气都能压下去几分。他这样尊严曾被踩进泥潭里的人,似乎只有反过头来把旁人踩进沟渠,方能稍得慰藉。
“待会儿你去把常禄身边那个荣喜给绑了送去京兆府,作个证,那晚去福锦酒楼喝酒的就魏中官就是他。” 魏恩朝吩咐着,又补了一句,“你亲自去,办稳妥一点。”
魏长砚领命:“儿子省得。”
当真是费心思把魏常禄给摘干净。
魏恩朝睨他一眼,只觉得世事讽刺,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倒是个话少又谨慎的,偏你那兄长聒噪又到处惹是生非。”
他垂着眼不作声。他没有魏常禄的口才,多说多错。
魏恩朝端起茶杯仰头灌了一整杯茶下去,才觉得火气彻底压下去了。他放下茶杯,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把常禄丢到军营里去吧,磨磨性子,过几年估计也就好些了。这些时日叮嘱他避避风头,少出去晃,宫里也别去了。”
魏长砚有些迟疑地问:“那陛下身边……”
魏恩朝眯着眼琢磨了半晌,忽然睁眼直勾勾盯着他。
那目光直白极了,他心里咯噔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