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葛万春眼中的光芒,贝安歌微微一笑。
时机已经成熟,该安排点别的戏份了。她向马文德使了个眼色,马文德悄悄从正堂退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葛万春也老辣,短短一瞬,已经压制住了激动,克制着略略有些变调的声音:“咱家看过了,很满意……咱家是说,皇后娘娘一定会很满意。”
贝安歌稳重得像门口的石狮子、端庄得像佛堂里的观音菩萨。
只听这尊“菩萨”又缓缓道:“谢礼在将军与我进宫谢恩时一同送达,不过小清单上的,要麻烦公公跑一趟金吉源。”
这也是送礼常规。
这些宫里的得势太监,送了礼也带不回宫中,他们多半在京里另有宅子,礼单也是提货单,各自方便、心照不宣。
葛万春将礼单收好,尖声道:“不麻烦,咱家份内之事。”
贝安歌又道:“也请公公替我谢谢皇后娘娘恩典,她赐我的三位嬷嬷,个个能干又老道,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三位嬷嬷都站在正堂上,听闻此话,却脸色各异。
柳嬷嬷最得意,喜形于色:“夫人说哪里的话,夫人也待我们极好。”
桂嬷嬷挑了挑眉,没说话,表情却有些鄙夷。田嬷嬷则眼睛盯着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概是觉得另两位嬷嬷不上了台面,柳嬷嬷又道:“麻烦葛公公回去跟皇后娘娘带个话,将军府的事儿,老身会当自己的事一样上心。”
葛万春眼皮抬了抬:“到了将军府,你就好好当自己的差,别惦记宫里了。”
这话是警告。
就算你受了皇后娘娘什么特许,要你在这儿干点眼线的事儿,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进府才几天,未免飘得也太厉害。
柳嬷嬷犹未听得出警告,还要再争辩两句,外头突然一阵喧闹。
葛万春皱起眉头,不解地望向贝安歌。
“谁这么没规矩,不知道府里有贵宾?”贝安歌沉着脸,望向不知何时又悄然回来的马文德。
马文德一脸茫然:“小的这就去处理。”
还没等他挪步,外头一个小太监已经沉着脸匆匆跑了进来,凑到葛万春跟前悄悄说了几句。
葛万春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好似挂上了两个秤砣。
“柳嬷嬷,皇后娘娘将你赐给将军府,是来当奴才的,还是来当主子的?”
柳嬷嬷一愣,察觉出了不对:“是来辅佐……”
“我呸!”葛万春一口啐在她脸上,“就你,也配用这两字儿?”
外头吵吵嚷嚷,有尖叫声,有咒骂声,也有马文德的喝斥声:“闹什么闹,小心夫人揭了你们的皮。不知道里头有贵宾吗?”
葛万春翻了个白眼:“得了,他们可不就是闹给咱家这贵宾看的。”
看在厚礼的份上,葛万春忍了将军府的混乱,转眼瞥向贝安歌:“夫人真是好心性,亏你刚刚还夸得出口。”
贝安歌一点儿也不嚣张,拿出演大家闺秀那种忍辱负重的气派。
“总念着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比府中别的奴才都要金贵,不忍苛责。”
说话间,马文德竟带了几个人进来,噗通噗通跪在了院子里。
“闹得最凶的三个,小的带来了,请夫人发落。”
葛万春缓缓地端起了茶,索性将身子向靠背仰去。他也看明白了,带进来发落是借口,带进来控诉才是真。
怀玉堂的炭烧了很久,整个正堂都暖暖的,隔着保温的棉帘子,只听得见啼哭声,也见不到人。
贝安歌欠身,向葛万春抱歉道:“葛公公见笑。我年轻新妇,没管好府上奴才,叨扰公公,必得当面重罚。”
说着,又提高声音道:“带进来,让我瞧瞧是谁这么大胆。”
还能是谁。
双手烫伤的杏兰、大冬夜跪在院子里耳朵都冻裂的惜芳、还有被泼了一脸的热汤、至今脸上还红红的厨房小厮。
三人跪伏在地,其状甚惨,开始桩桩件件地控诉。从嚣张霸道到恶意伤人、从贪婪财物到不敬主母,每一句都直指柳嬷嬷。饶是葛万春刚刚已经被小太监咬了耳朵,也听到皱了眉头。
听得柳嬷嬷脸色煞白,连连喊:“不要听她们胡说,她们乱攀咬的。”
杏兰热泪滚滚:“嬷嬷好会做戏,都是奴才而已,我们为何不攀咬田嬷嬷,不攀咬桂嬷嬷,偏要攀咬你。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仗势欺人!”
“住嘴!”贝安歌喝斥,随即又一脸不忍之声,叹道:“我只当嬷嬷拿大些,竟不知出手如此狠辣,下次断断不可……”
话还没说完,杏兰已经叫了出来:“夫人,不能给柳嬷嬷下交。嬷嬷心狠手辣尚在其次,她还居心叵测,暗中打听将军府机密。”
“什么?”贝安歌倒吸一口凉气,惊惧地盯着葛万春,“葛公公,旁的事我可以忍,这件事可断断忍不得。将军身为兵院首领,府中自然有诸多机密之处,我都避之不及,这柳嬷嬷怀的是什么心?”
此时的葛万春,脸色也相当尴尬。
他是曲皇后跟前最得意的大太监,管着多少皇后的私秘之事,自然也知道皇后赐了三位嬷嬷到将军府,其实另有目的。只是没想到这柳嬷嬷竟然蠢到如此境地,当眼线都当得阖府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