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金贵摸摸下巴。 “这个事啊,很简单,没得可赚当然就是空白的了。” 姜四月问道: “这么说,我爹接了一单不要钱的活?” 钱金贵斟酌了一下字眼。 “你爹比较……善良,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嘛。” 姜四月了然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 “张贤清夫妇是你亲手杀的?” 钱金贵被她这样一问觉得很奇怪。 “那是自然,谁接的单子谁就得亲自出手。” “那为何现场没有你的标记?” “是吗?” 钱金贵仔细回忆了一下。 “可能是忙着回家吃饭忘记刻了吧。” “这么重要的事会忘记?” “这事很重要吗?” 姜四月似笑非笑地说: “可我怎么觉得这是你在故意隐藏行踪,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是山海阁做的。” 钱金贵撇撇嘴。 “山海阁办事何时需要掩人耳目?” “所以,这次的事情到底有什么特殊,让你连标记都不留?那空白的酬金栏又代表了什么?这是我爹与你之间的暗号还是山海阁内部通用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钱金贵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支支吾吾地说: “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就是没钱……” 姜四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别用这种话来哄骗我了,钱掌柜,既然我今天到这来了,不问出点什么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以后慢慢就知道……” 姜四月突然嗤笑一声。 “刚刚还说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你,结果现在就用各种借口来搪塞我,果然奸商就只会骗人。” 钱金贵一下子就急了。 “我虽然爱钱,但是做生意童叟无欺,从不骗人!” “那你倒是告诉我呀!” “说明这是案中案!” “哦。” 钱金贵见姜四月笑着看他,知道这是让这小妮子给逼问出来了,他叹了口气道: “你刚接手山海阁,没有经验,本来这次的事不想让你掺和进来,谁知道你这执着的劲头随了你爹。罢了,反正你早晚也要知道。” 然后他和姜四月找了两个土豆袋子坐下来,开始把这件事的原委讲给她听。 “酬金空白,就说明这任务中又套着任务,是个连环。雇主愿意倾尽身家性命来做,我们也要费尽力气,帮雇主达成心愿。所以接这种任务,也许运气好,十天半个月就完事,也许运气不好,耗上三五个月也有可能。” 姜四月疑惑地问: “以钱掌柜的性格,为何会接这种任务?” 钱金贵眼角抽了抽。 “我哪种性格?见钱眼开?视财如命?” 姜四月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阁主以为,山海阁的人都是为了钱吗?” “不然呢?为正义?” 钱金贵笑了笑。 “杀人算得上什么正义,其实大多数时候不过是闲得无聊罢了。” “所以那信上所说的什么都是假的喽?” “不全是,只是些被歪曲之后的事实。” 钱金贵接着往下说。 “那夜我去了张贤清家里,他和她的妻子正在屋中等着,他说,自山海阁接了他的请求之后,他就每天都在准备着这一日了。” 每天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素质?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想借他的死,让我们的人有理由进入他哥哥的家中,调查他哥哥。” “张贤德?” “没错。他说张贤德在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才能在两年之内暴富,他也是因此与张贤德大吵一架后便断绝了兄弟关系。而张贤德府中戒备森严,院中布置的像迷宫一般,没去过的人很难在府中行走。” “所以他就为了这个,带上媳妇一块死了?” 钱金贵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张贤清和他的妻子柳丝丝手牵着手,微笑赴死的样子。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姜四月不太懂突然变得高深的钱金贵,她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疑问。 “那他又怎么能确定张贤德就会把他的尸体带回家中?没准报官,又或者一下子埋了呢。”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求我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死他们的原因了。” “真的是割了头,只连着一层皮?” “没错。” 姜四月觉得脖子后面好一阵凉风。 “张贤清说,张贤德从前做过山贼,用的是一把大斧,每次杀人都是直接砍了头,所以他这样死,张贤德会以为是有人来报复或是给他个警告,肯定会把尸体带回家,然后想着引蛇出洞。” 没想到这个张贤清一介书生,脑子还挺好用。 “所以到底张贤德做了什么事,让张贤清宁愿赔了性命也要揭发他?” “他说自己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报不了官,所以才求于山海阁,没有证据的事自然不能乱说了。” 姜四月这时又觉得书生就是书生,脑子光是好用,一点也不灵活。 “阁主还有疑惑吗?” 姜四月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暂时没有了。” “好,那阁主现在来解答我的疑惑吧。你怎么知道现场没有我留下的标记?” “……我去过了。” “所以那日我说的话,你全都当做没听过,早就想着要参与进来了对不对?” 姜四月连忙解释。 “不不不,钱掌柜的话我绝对铭记于心了,只是我去向落霞姑娘询问她丢失的肚兜的线索时,她竟提到了张贤德,我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不得不去张贤清家里看一看的。” “哦。” 咦?这么平静就接受了? “钱掌柜不想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吗?” “我的任务是杀人查案,阁主你呢,是替人寻物,你做的事又不妨碍我,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早就听说山海阁办事是一事归一事,果然半点也没有错。姜四月看钱掌柜的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试探着开口问: “钱掌柜没有因为这个不高兴吧?” “你是因公而去,我为何要不高兴?” 姜四月轻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过后,钱金贵突然笑出声来。 “阁主今日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好啊,竟套走了这么多消息。” “钱掌柜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是长辈在扶持晚辈,不是吗?” “罢了罢了,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脑子灵活,老家雀竟然着了小鸡仔的道。” 姜四月嘿嘿一笑。 “这得多谢钱掌柜让着我了。对了,不知钱掌柜是否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钱金贵十分悲伤地叹了口气。 “我本是因为最近事情少,所以才接了这任务,谁知前天才接,昨天就有一家找上门来,说家里办喜事,要大摆七天宴席,每日都从我这定酒菜。现在我这忙得一团乱,我还得时不时下厨炒个菜,哪空得出时间来啊。” “那不就是七天都离不开?虽说已经入了秋,但是张贤清的尸体怎么搁得了七天,怕是一腐烂就要给埋了。” “那也没办法,我这饭庄上下老小几十口,我总不能不顾他们啊!不过也就是没了张贤清这个理由,可能进张府会困难些,多费些功夫罢了。” 姜四月眼睛滴溜溜一转。 “钱掌柜,张贤清慷慨赴死,总不能让他给咱们找好的理由白费了。这样吧,反正我也要去,不如顺道帮你探探?” 钱金贵纠结地皱了皱眉头。 “阁主要探的事情简单,加上这桩可就麻烦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咱们一家人嘛,这么见外做什么。” 钱金贵想了许久,才应道: “好吧,那就劳烦阁主了。不过阁主切记,凡事不要急于求成,事情办不成没关系,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姜四月郑重地点点头。 “多谢钱掌柜教诲,我记住了。” 然后她凑过去,小声问: “所以那张书生到底付了什么做酬金啊?” “他还有什么呀,就是他那间小破院子,外加三十亩地。” 姜四月了然,她站起身,来回踱着步。 “既是有酬金的,那我帮钱掌柜去打探消息,是不是要分我一半?” 钱金贵刚刚站起来,只觉得腿一软,又跌坐回去了。 “这种事情办起来复杂,向来都是山海兽自己拿钱,阁主不能抽成的!” 姜四月笑盈盈地说: “可是我现在不是阁主啊,我是钱掌柜雇佣的帮忙查探消息的探子呀!” “那我不用你了行不行?” “当然不行,你刚刚可是亲口答应的。” 钱金贵欲哭无泪,姜四月拍拍他的肩膀。 “钱掌柜莫哭,他的院子和田地我要来无用,你折合成银子给我就好了,不过你可不要以为我不懂行情就想着骗我,毕竟我也是做生意的嘛。” 说完冲钱金贵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钱金贵眯着眼睛在原地坐了半晌,听见小二一直叫他,才抖抖身上的灰尘,出了门去。 正午时分,正是烈日炎炎的时候,钱金贵一开门就被晃了眼睛。他用手遮住阳光,抬起头轻声说道: “真是个好天气。” 小二不明所以,也学着掌柜的样子抬头看,可除了刺眼什么也没感觉出来。这时钱金贵开口,话音中是藏不住的开心。 “速速去趟苏府,就说他们家七天流水宴这活,咱们接了!” 小二一愣。 “可您昨天不是还说有要事在身,不接吗?” 钱金贵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小二一脸茫然地去报信了,钱金贵迈着四方步,哼着歌,悠闲自在地回了大堂。 年轻人啊,果然还是需要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