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月没有看清这人的长相,但是声音倒是让她觉得很熟悉。 “倒霉公子?” 傅亦寒眉毛一挑。 “这是姑娘给我起的外号?” 这分明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小心把内心真实的想法暴露了。姜四月淡定地说: “我说的是‘倒没,公子,’是怕公子受了我一拳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傅亦寒轻笑一声: “哦,那看来是我听错了。” 傅亦寒目力极佳,他打量着姜四月这一身的装扮,问道: “不知包子姑娘此时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长夜漫漫,出来散步消食。” “姑娘好情趣,半夜三更跑来刚死过人的屋子消食。” “我性格怪癖嘛,闻着这死人味才好消化。公子又是为何前来?” “巧了,和姑娘一样,出来散饭的。” 两个人各怀鬼胎,在这间漆黑阴冷的屋子里面对面站着,互相猜测着对方的目的,都不想错过可能找到什么线索的机会,却又都想着让对方赶紧离开,别在这碍眼。 就这样默默地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发现谁也耗不走谁,不得不考虑妥协。 “不如……” “我们……” 同时开口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愣,傅亦寒先反应过来,说道: “姑娘先说吧。” 姜四月清清嗓子。 “我是想说,既然这屋子是消食的佳地,不如我们各散各的吧。” 傅亦寒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 “姑娘所言极是。” 于是两人各自拿了火折子点着,分头“消食”去了。 张贤清的家里地方很小,几步就能转个一圈。张贤德只是把两人的尸体带走,屋子里却没收拾,所以仍是能看见满床的血迹,此时已经变成了黑红色。姜四月仔细在床边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痕迹,倒是被还没干透的血腥味呛得恶心。她离开床边又在屋子里仔细看过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可是没有任何痕迹,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六凶兽杀人之前,都会提前告知被杀者,将自己的标记放于被杀者身边,一来是为警告,二来也是让其他人知道,这是山海阁的生意,外人莫插手。每个人的标记都是不同的,肥遗的标记便是在柱子或窗棂上刻一只一首两身的蛇像,但是姜四月摸遍了所有的柱子桌面窗框,却没发现丝毫刻画的痕迹。 不仅如此,张贤清请山海阁杀人,原本就该他也赔上一条性命,但是两人为何并排死在床上?张贤清是因为柳丝丝通奸才买凶杀妻,死后竟然愿意和她手牵手一起共赴黄泉? 想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姜四月感觉头都要炸了。 这房间中没有一丝凌乱,就好像只是主人出门了一般。若不是这单生意是在姜四月眼前被接走的,她都要怀疑张贤清夫妇是殉情自杀的了。 傅亦寒那边同样没有任何收获。本来这莫名其妙的死了个书生他并不在意,但是听乔向羽说了那两人的死状之后,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费尽心思调查过的山海阁旧时秘闻,那上面写道:“肥遗始祖,心肠狠辣之人,善用斧,杀人必取其头颅,收藏于密室之内。其行为实属残暴,阁主令,于第二代始弃暴行,后人谨记。” 所以,这残忍又利落的手法,会不会就是这一代肥遗仿照先人的手法出面做的呢? 因此,傅亦寒天黑之后就来到了凶案现场,想从这里找一些蛛丝马迹。他先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正准备进屋时,便看见有一娇小的身影翻墙而来,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他看清了,这不就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卖包子的小姑娘? 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一个时辰之后,姜四月终于放弃了非要找出些什么的想法,她对傅亦寒说: “我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这就先走一步,公子请自便。” 然后转身便出门了。可是很快姜四月就发现,傅亦寒紧跟着自己也出来了。 无视姜四月恼怒的眼神,傅亦寒开口道: “巧了,我也散完了,不如和姑娘搭个伴,一起走吧。” 姜四月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与公子并不同路,怕是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么晚让姑娘一个人走,我于心不忍。况且姑娘这一身装扮独自走在街上,任谁见到都会觉得奇怪吧。” 难道还能比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大摇大摆走在一起更奇怪? 姜四月知道傅亦寒定是要跟着她了,所以也不再多费口舌,任由他走在自己旁边。 于是,身穿夜行衣的一男一女,深更半夜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夜风微凉,傅亦寒突然就来了聊天的兴致。 “姑娘刚刚出拳迅猛,拳风凌厉,没想到还是位高手。” 姜四月清清淡淡地说: “花拳绣腿,不过是学了用来防身的。” “姑娘师从何处?” “无师,只是随我爹学了几年。” “敢问令尊名号?” “前任包子铺掌柜。” “包子铺掌柜还有如此身手,看来说临溪镇卧虎藏龙这话,不假。” 姜四月一本正经地开始东拉西扯。 “公子可不要小看了这蒸包子,选馅料,和面,包成,上屉,控火,每一步都是要真功夫的。而包子好不好吃,最关键还是在这面上。选好了面粉,温水和面,一定要以特定手法揉上九九八十一下,才能让这包子皮既筋道又不死气沉沉,这就要求臂力强,下手稳。所以我们那也称不上什么功夫,不过是比别人手劲大了些而已。” 傅亦寒认真听完姜四月这一番胡说八道,开口道: “上次与姑娘说了明天见,却不想临时有事,不得不离开了几天。姑娘蒸的包子我吃着甚好,这几日没吃到还觉得少了些什么。” 确实那日之后傅亦寒就再没出现,姜四月还庆幸这扫把星终于不再来了,实打实开心了几日。可是听现在傅亦寒这话音,恐怕是又要开始阴魂不散了。 姜四月笑了笑说: “多谢公子赏脸,公子能帮忙照顾生意,我自然再开心不过了。” “相逢即是有缘,我与姑娘数次见面,却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在下傅亦寒,敢问姑娘芳名?” “姜四月。” “姜姑娘,这前面就是我住的客栈了。我今日散步散的时辰有些长了,现下只觉身体疲软,恐怕不能护送姑娘回家了。” “无妨,傅公子回去歇息吧。” 傅亦寒看着姜四月,露出个十分迷人的微笑。 “姜姑娘,有缘再见。” 说完便飞身上了房顶,几个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姜四月却只想在那张笑得开心的脸上狠狠打上一拳。 刚刚的于心不忍呢?说什么身体疲软,那怎么飞得那么快?明明就是看从自己口中套不出话来,懒得奉陪了。 这个天杀的傅亦寒,怕不是专门来克她的吧?! 姜四月觉得自从自己接管了山海阁,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昨夜探查回来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到了开店的时间。姜四月强撑着起身,发现姜明昊已经收拾妥当,这才算是心有安慰了些。 姜明昊看了看她日益加深的黑眼圈,实在有些心疼。 “四月,要不今天你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卖包子也没问题。” 姜四月疲惫地摆摆手。 “我没事,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打垮,那我也太不济了。” 姜明昊听得云里雾里,却拗不过姜四月,只好由她了。 其实姜四月如此坚持还有一个原因,有些疑问,她今日一定要找钱金贵问个清楚。 快到晌午时,姜四月随手装了几个包子,说是要出去谈生意。 她到吉祥饭庄的时候,钱金贵正埋头算账,突然一个纸袋砸在自己面前,里头是几个喷香的包子。钱金贵一抬头,就看见姜四月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钱掌柜,要不要考虑从我那里进些货?” 钱金贵怔愣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说: “姑娘,我们这有专门的点心师父,不进私货哦!” 姜四月掏出一根金条,一把拍在柜台上。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钱金贵默默收起金条,吩咐店小二: “你们招待好客人,我要去谈点生意。” 说完,带着姜四月便进了后院。 两人进了一间僻静的库房,钱金贵问: “阁主何事大驾光临?” 姜四月看着他说: “我不干了。” 钱金贵被说蒙了。 “此言何意?” “意思就是,山海阁的阁主,我不当了。” 钱金贵皱着眉头。 “胡闹!这般大事岂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 姜四月索性耍起无赖来。 “我爹让我做阁主,可是十二山海兽是谁我一概不知,任务要怎么做我毫无头绪,这是做的哪门子阁主?我头一次接任务,有点好奇心还要被人说教,好啊,反正这山海阁我迟早也是端不住,干脆现在就撒手算了!” 钱金贵嗔怪了一声。 “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你爹刚接手时也什么都不懂,还不是一点一点摸索过来的?快莫耍小孩子脾气了,往后你想知道什么,可以来问我嘛。” 姜四月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不先跟你说说没退的那几位山海兽的事?” 姜四月眼中精光一闪。 “这倒不急,钱掌柜能不能先告诉我,张贤清这件任务,酬金那一栏为何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