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厉行舟突然莫名其妙地发问。
“……厉行舟呀!”项空尘愣了一会儿,见眼前少年的表情有说不出的认真,他下意识地去摸摸厉行舟的额头,“怎么回事,脑子坏了?”
“别碰我,我没病!”厉行舟挡开项空尘的手,接着道,“你是谁?”
“你真没病?”项空尘仍然不信。
“废话,我能有什么病。快回答我的问题!”厉行舟不耐烦了。
“项空尘呀!不好,这病很严重呀!”项空尘也是放大了声音,突然间失忆的病症,项空尘也闻所未闻。
“不,你是我的对手。我厉行舟的对手,怎么可能会弱呢?”厉行舟目光直直地盯着项空尘,仿佛想把一身的勇气都传给他。
项空尘这才明白过来厉行舟的意图,登时笑了起来,问道:“你在哪儿学的这颠来倒去的说法?”
厉行舟一本正经地答道:“前几天读的那本英杰传有这一段,正好活学活用。”
厉行舟不爱读书,却对稗官野史,演义颇感兴趣,常常溜进城听说书先生侃侃而谈。
“英杰都是这样安慰朋友的?”项空尘对这英杰传登时失去了几分兴趣。
“不,这是英杰失忆的时候说的,随后我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稍加改动,终成这英雄相惜的一曲千古绝唱!”
项空尘哑然。
厉行舟见项空尘仍旧忧心忡忡,没有自信,又正色道:“这样吧,我们定下一个三年之约吧。三年之后,到落日城器量测试的那天,我们再见面,到时候可不能再让我看到你这一脸无精打采欠揍的表情。”
厉行舟从兜里掏出一枚玉钱,接着道:“这枚玉钱是我从青袍术士那里要来的,我给你,当你感觉练功累了,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时候,就看看它,想想我还在某个地方不断的拼命练习呢!”
项空尘凝视着这枚钱币,沉默了许久,又看了看厉行舟那坚定的眼神,其中似燃着火焰,将他本已烧尽的希望再次点燃。
他抬起头来,笑道:“既然你大发慈悲地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再努力一阵吧。”
厉行舟见项空尘似乎有了几分信心,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对着项空尘笑骂道:“小项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对待跟班的态度呀!”
“几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怎么治你!”
两人说着却又是手脚发痒,想要切磋一番。
“格老子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里屋传来吴晋的怒吼,“深更半夜也捣得鸡犬不宁!”
两人慌忙闭上了嘴,互相看了一眼,捂嘴窃笑起来。
离别的夜晚,少了几分不舍与挽留,多了几分期待和憧憬。屋里跳动的火烛如同配合着这两名少年心情一般,跳跃舞动,连窗外草丛中的昆虫也发出有节奏的鸣叫,短促清脆,奏出一首轻快的曲子。
就这样,这一夜伴随着吵闹声、叫骂声、虫鸣声、鼾声和细细的呼吸声过去了。
黎明的微光从远山透出,天才蒙蒙亮,青乌村前却已早早地立着几人。
厉行舟已经准备好行李,等候在村口了。厉行舟没有告诉村民们自己将要离开,吴晋也未曾向他人提起,晨光中,只有厉行舟、吴晋和项空尘三人伫立在村口,看向那徐徐走来的青色身影。
厉行舟默默地走到青衫术士身边,淡淡道:“我们走吧。”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时候当面说的远比纸条上的更真切。”青衫术士看向厉行舟,又看向他身后的项空尘和吴晋,笑着问道。
厉行舟愣了愣,随即摇摇头,默默地向村外走去。
“行舟,别着凉了。”吴晋的声音显得苍老而温和,虽是轻轻一声,却是如擂响鼓,字字俱是捶打在厉行舟的心上,分外清晰。
厉行舟忽然发现,那个日日夜夜管教着自己的吴伯,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但他的确在逐渐老去,随着自己慢慢长大。
他停下脚步,东升的朝阳拉长他高挺的影子,微风轻轻吹拂着他的衣衫,布衣上隐约传来淡淡的气息,那是自己居住多年的小屋的气味。
脚下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天际,前方是陌生而广阔的天地,身后是熟悉的平凡小村。他不敢前进,害怕一步向前就扯断了身后丝丝牵绊,害怕前进向前会忘了过去的珍贵回忆,害怕没机会再说一次再见。他不敢转身,害怕看见吴伯那日渐消瘦的身影,害怕听见项空尘的啜泣,害怕自己转身之后再也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了。
这一刻,他就静默地立在在那里,不愿前进,也不想退后。
良久,他突然转身,跪了下来,头抵大地。
“去吧……”吴晋对远处的孩子摆摆手。
项空尘转头看向吴晋,他眼中噙着泪水,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没见过吴晋流泪,也没见过他笑中带泪的模样。
厉行舟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村落,好似要将其深深镂刻在心间,片刻,他转身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望着厉行舟离去的背影,吴晋放下了厉行舟给自己的留信,心中百感交集,本想将其带离俗世的纷争,却奈何造化弄人,厉行舟仍旧奋不顾身冲入激流回旋的漩涡之中,正如当年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