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气氛凝重得像是已经腐烂的死水。
林氏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孟焱。
孟门主强撑着稳坐如山,其实早就如坐针毡。
沉默,像是十面埋伏的刺客,虎视眈眈地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时刻。
“这个……咳,”孟门主屈服于夫人的淫威,小心翼翼地试探:“孟孟跟传儿的婚事,咱们之前也商量过,你当时不也同意了吗?”
“那叫商量吗?”
“不……叫吗?”
“那就是当父母的畅想——也叫胡思乱想。孟孟若能嫁给传儿,这对我们做父母的来讲,自然是天大的乐事。可是传儿与孟孟,自小兄妹情深,哪来半点男女之情?而且传儿今年也二十五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可能也有自己中意的姑娘。你可问过他半句?突然就让他娶孟孟?你究竟把传儿当做什么?”
“传儿,也没反对——”
林氏冷笑:“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传儿是真没反对,还是屈于你的淫威?”
孟门主碰了一鼻子灰,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就想孟孟嫁给传儿!之所以一直没给传儿提亲,不也是希望等孟孟长大后,他们俩能自然而然地两情相悦吗?可是孟孟那妮子,骑马打架的窍开得挺早,那方面却一点开窍的迹象都没,不提点提点,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你也知道孟孟不开窍。传儿比孟孟长十岁,又打小看着她长大,名义上是兄妹,实际上待她与待由儿也并无不同,我劝你还是趁早掐了那株胡思乱想的嫩苗。”
孟门主愤懑地看夫人一眼,抄起双手,倒在椅背上:“反正孟孟去定鱼梁了,我不能再失信于她了!”
林氏太阳穴突突地疼:“你这么惯着她!——你看她这些年哪有姑娘的样?打架,逃学,天天溜出去玩,让她坐下来刺绣就使些小把戏,哪里有片刻消停?你去打听打听,哪个世家还记得我们上云有位未出阁的姑娘?都以为是个男孩呢!”
孟焱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样的孟孟鲜活可爱,怎么宠爱都不够,唯一的担心就是那些来自毛头小子的觊觎,所以巴不得她一直呆在上云哪儿都别去。
“那些个世家子弟,我还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呢?再说了,我家孟孟那份天资,收收心好好修炼,让她做家主都绰绰有余。”
“又胡说八道!”林氏一掌拍在书桌上,震得笔架瑟瑟发抖:“且不说先祖立教这五百年来,从没出现过女家主,你这孟氏家主之位,一直都是计划传给传儿的,也是这样培养他的,就凭你这上下嘴皮一吧嗒,传儿这二十五年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吗?你让传儿情何以堪?”
孟门主自知失言,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氏身旁:“夫人,我错了,是我口不择言。这家主之位绝对是传儿的,我对天发誓!我就是想说,我们孟孟有天赋,收收心就是修炼的奇才。这传儿的努力我们自然要重视,可是孟孟的天赋,我们也没理由忽视不是?”
“我知道你又要说嫁人的事,你先听我说,可好?你十六岁嫁给我的时候,还无法突破听音这一阶段,当时你肯定想象不到,今日你也能进入坐忘第二境。而你堂姐嫁人时,十八岁,已然结丹,如果她能一直在修炼之路上走下去,今日又该有何成就?你们俩就足以向世人证明,女修的修炼潜能是巨大的,却一直刻意被世人忽略……”
“别急,听我说。我们孟孟,七岁听音、八岁通脉、十岁聚气,这份成绩,别说上云,就是世家百门中也无人能及,她有天赋,有潜能……”
“可她十岁聚气之后,就一直停滞不前。说到天赋,能比过鱼梁叶远阳吗?他可是十五岁就结丹。而且,没有人会欣赏一个女人的天资。若今日由着孟孟修炼,等到将来,谁会娶一个段位比自己还高的夫人?难道要让孟孟一辈子不出嫁吗?”
“宛歌,我现在是一门之主,有身份、有地位,如果我的女儿都不能自在地修炼,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那么那些在社会底层的女修,岂不是更没有机会?如果连我们都一板一眼地遵照世俗标准,强迫孟孟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待嫁女孩,这样下去,我们的孙女、曾孙女、曾曾孙女……岂不是也一直如此?那女修岂不是永永远远都得不到公平的机会?你堂姐的悲剧,岂不是要世世代代重演下去?”
林宛歌默然半晌,抬起头,半是戚哀半是不甘道:“可这个人,非得是我们的孟孟吗?”
孟焱耸肩,缓缓一笑。
林宛歌便明白,这不由他们决定,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孟孟,虽然她极有可能完全不明白这个决定背后的意义。
虽然得到父亲的允许,但母亲始终愁云密布,孟歌为此消沉好几日,生怕父亲最后为讨母亲开心而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