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心心念地说要送他回家,她原本是要先策马带他看一看洛阳繁华,上一刻,他的耳边还是丝竹声声,周遭人们欢声笑语。
只一转眼,便回到了皇宫?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可他这样回来了,姐姐那里会怎么样?
他还没有来得及报恩,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道谢。
难道,是姐姐将他送回来了?
却又不太可能,姐姐明明还在带着他找他的家在何处。
“三殿下,您怎的逛到冷宫里来了?”见到三皇子,郭侍卫可算松了口气,从昨日未时接到娘娘的懿旨寻找三皇子殿下,他们翻遍了整个皇宫,这会儿已经卯时了,天都快亮了,原本以为这回要办事不利受到处罚,不想找到冷宫这无人之地来,可算将人找着了。
“我……你们找了多久了?”他抬手看着衣袖上的黄白相间的暗纹,手掌靠近鼻尖,手心里还余姐姐那淡淡花香味道,才确定那真的并非一场梦,他真的去了另一处仙境。
“回殿下,约莫八个时辰。”
才八个时辰吗?他分明在姐姐的仙邸沉睡了两日,又与姐姐一起赶路去洛阳,路上有日升月落,一路奔波,路途遥远,应当也是耗费了不少时日。
“殿下,您快随属下回德馨宫吧,娘娘都急坏了。”
“好。”
入了德馨宫,萧晏未先去姜贤妃那处,他吩咐侍卫先去回了柔姨,自己先回到乾华殿。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看见他感动地都快哭了。
常服侍的朱公公朱齐欢迎了上来:“殿下,您可回来了,今日您不见了,娘娘把宫里的宫女奴才们都骂了一遍,还有姜公子,脸都被娘娘打肿了。”
“栖梧?”
“咦,殿下,您这身衣服老奴怎的没瞧见过。”
萧晏闻言,并不作答:“齐欢,我要沐浴更衣。”
“是,殿下。”朱齐欢吩咐下去,又吩咐人去请太医来,方才见三皇子回来,气色倒是好了不少,那面上似乎还带着些笑容。
天可怜见的,三皇子可算从娘娘故去的悲伤中走出来了,皇后娘娘于他有恩,待下又宽厚仁和,这半年来,他看着娘娘唯一的骨血日渐消瘦郁郁寡欢,心中也甚是难过,可他们做奴才的,也想不到该用什么办法来让殿下开心起来。
宫女备好了浴汤,萧晏并不让人伺候,等得人都退了下去,他将身上的衣服褪了下来,工工整整的叠好,放入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又搬来了脚凳,站上去将那匣子置于高柜。
方一放下,就听得殿外熙熙攘攘的声音,听得宫女在门外禀报:“殿下,贤妃娘娘来了。”
“我这就出去,进来更衣吧。”
“晏儿。”姜心柔一见到萧晏,紧绷一天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将人搂在怀里,眼泪就忍不住的掉了下来,“你这孩子,去哪儿了,这么多侍卫宫女找了你一宿了。”
朱齐欢上去安慰:“娘娘莫要伤心了,好在殿下找回来了。”
萧晏此刻还是有些恍惚,他就像做了一场梦,却又真真实实的知道那不是梦,那件衣服,还有他手心里的味道,说明一切都是真的。
也说明,他曾被,也就是昨日,被钟贵妃找人掳进了清宁宫内,要置他于死地。
他记得钟贵妃那平时看起来温柔贤淑的脸却突的好似变了一个人,她的声音变得尖锐,眯起眼睛笑的样子透着狰狞阴狠。
那些残忍的折磨,当时忍受的疼痛都不堪回忆,他握住拳头,小小的身体气愤的微微发抖。
“晏儿,你怎么了,可又有哪里不舒服,姑姑也不是怪你。”姜心柔一慌,将孩子拉开仔细检查,就瞧见他此刻一张如璞玉雕琢的小脸面色冷然,咬着嘴唇颤抖着,一双小手紧握成拳。
姜心柔探了探他的额头,鼻尖闻到一股奇异的陌生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朱齐欢鼻子灵,他回道:“倒像是各种药材混合的味道,也辨不出有哪些。”
又回头问宫女:“可是方才替殿下准备了药浴?”
宫女摇头,方才她进去伺候,殿下根本就还没有开始泡呢。
朱齐欢道:“近日三皇子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太医院配了许多药来每日煎服,一日用上三次,喝得多了,这味儿兴许就留下了。”
姜心柔见萧晏的表情,关切道:“晏儿,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萧晏摇头。
姜心柔并不放心:“去传了太医吗?”
朱齐欢俯首回道:“吩咐宫人去请了,这会儿该到了。”
说着,就见一名宫女领着张太医进来了。
张太医替萧晏诊脉,一边点头,又一边摇头。
可把姜心柔急的:“到底怎么样了,晏儿的身体可好些了?”
张太医起身跪拜:“回贤妃娘娘,三殿下的高烧已经退了,伤寒也好了,而且……”
“那不是挺好,你摇头做什么,而且什么?”姜心柔是个急性子。
“殿下的身体,似乎比以前更康健了,奇,奇啊!”昨日来替殿下诊脉,殿下气息衰弱,心中结着郁气,又是高烧又是风寒,十分疲弱,近日来他们整个太医院都人心惶惶,生怕治不好三殿下会被陛下治罪。
毕竟陛下刚失去先皇后啊。
好在,如今殿下竟然奇迹般的大好了,气血畅行,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十分康健,十分康健啊。
姜心柔听他这么说,这才又放下心来:“姐姐曾驰骋沙场奋勇杀敌,便是军中的将士也没几人比得姐姐的英姿飒爽,晏儿自然是随了姐姐,身体自是硬朗的,你们先前偏偏将他说的虚弱不堪。”
张太医:……先前可不就是虚弱那个不堪啊。
萧晏自是知道为何一夜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时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他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柔姨,我想睡会儿。”
姜心柔心疼他:“都下去吧,让殿下好好休息。”
一时众人退下,乾华殿外只剩值守的宫女和太监,此刻天已蒙蒙亮,天边阳光缓缓升起,温暖的光芒染红了半边天色。
乾华殿外种着一簇细竹,这里,深宫高墙,没有鸟鸣声声,没有繁花疏影。
他,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