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祝延辰悠悠醒转。
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并非是因为精神上的安稳,这是确确实实的身体变化——为了掩饰十几年间的病变,让外人看不出问题,艾萧萧从他身上取下了无数的肉瘤和增生骨。
她将它们作为研究素材,保存得挺好。按艾医生的说法,那些东西足够再捏个成人出来了。
祝延辰很清楚,在数不清的手术后,他的躯体就像一个拼凑出的机关木偶。涂上漆,套上衣服,外部看着光鲜,内里早已破败不堪。
所以疼痛也一直如影随形。
那不是些无法承受的剧痛,只是连绵不息,从未终止,在身体各个角落缓慢爬动。因为这个,祝延辰睡眠质量一向不怎么样。比起睡个囫囵觉,他更习惯碎片式睡眠。睡得着就继续睡,痛醒了就干脆起来工作。
祝延辰快忘记上次睡这么久是什么时候了。
自己吃食没有改变,环境也没有变太多。可能是束钧做了什么,但要对方做了什么大动作,自己不可能毫无察觉。
这是一个值得记录的情报。
祝延辰抬眼看向束钧——束钧没和他挤一个床,而是躺在紧挨净化机的沙发上。沙发有点窄,束钧别扭地蜷了身子,勉强仰躺。他把大剑周一抱怀里,嘴半张着,犬齿尖从唇缝里露出一点,睡得很香。
净化机还在咔咔运转,空气里多了股烙饼的香味。祝延辰静静地坐了会儿,随即披上外套,下了地。
大剑被束钧人肉固定在净化机边,别提有多委屈。这会儿它也不管祝延辰是敌是友,凄凄惨惨地开口:“救……救……”
祝延辰:“……”
他无视了呜呜求救的剑,去够桌上的行李箱。金属搭扣发出一声轻响,下一秒,一阵冷风拂过皮肤,剑刃停在祝延辰两指外。
祝延辰一步未动。
“是你啊。”束钧打了个哈欠,收了剑。“抱歉,睡迷糊了。你好点没?”
“好多了。”祝延辰从箱内取出抽血针,“胳膊,抽血。”
“先吃早饭呗。我买了烙饼,在净化机上烘了半宿,现在还热着。老板送了袋冰糖,我一起烘上了,待会儿冲水喝。”束钧又打了个哈欠,松开了还在粗声粗气喊“救”的周一。
祝延辰礼貌地点点头,拿着抽血针不动。
束钧抓抓乱腾腾的头发,唉声叹气地伸出手臂。几天下去,他的外貌变异没有任何消失的迹象。
“张嘴。”将血样放入检测机,祝延辰又要求。
不过这回他犹豫了几秒:“如果你不喜欢我戴着手套来,我可以脱掉。”
布料入嘴是不太舒服,不过束钧果断拒绝了:“戴着吧,我怕我胃口起来,咬到你的手指。”
祝延辰面无表情地扯了扯手套边。
五分钟后。
“……一切正常。”祝延辰看了下束钧的口腔,又触摸了会儿变异的牙齿。这回检查时间比上次长得多,束钧下巴有点发酸,但看对方检查得专注,他只好忍了。
“你的身体已经初步稳定了。”祝延辰取出濡湿的手指,“有什么不适,记得随时跟我说。”
束钧托了托下巴,语气相当诚恳:“烙饼快烘干了,我心里挺不适。昨晚我吃了一个,真挺好吃,还有酱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祝延辰目光软化了一点。他收好箱子,乖乖坐下来吃早饭。如果不看那些被侵蚀的痕迹,这个房间布置还不错。两个人相对坐着吃饭,竟有了那么一丁点儿温馨。
还有种模模糊糊的既视感,束钧甩甩头。
祝延辰对束钧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我们一会儿买个大型泥橇,去X市只需要十天左右。以你的身体状况,去X市不需要防护。”
束钧盯着祝延辰的眼睛,眉头微皱,心不在焉:“嗯。”
“我计划在X市考察三周。”祝延辰还在继续,“接下来继续往东走,一路走到海边。最后往回走……能走多远算多远。”
束钧用勺子搅动糖水:“嗯。”
“等我死了,你不用管尸体,直接回Y市,找一个叫艾萧萧的女医生。她是我的部下,研究水平一流,虽然做不到像我一样治疗你,收个尾还是做得到的。”祝延辰语气平淡,仿佛谈的不是自己的死。
束钧勺子不动了。
祝延辰没等到那声“嗯”,抬起眼。束钧冲他笑笑,兀自起了别的话题:“昨天这儿的老板刚说过,X市附近出了怪事,让我们离远点。你特地要往那儿跑,把目标说来听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