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 赵夫人笑眯眯地冲着夏蓉招招手,唤她近前。 “夫人抬举了,万万担不起夫人如此称呼。”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民妇夫家姓魏。” 魏莫氏,日后在外她便只能如何称呼自己了。 “我这里可不兴这些规矩,又不是在外头。”赵夫人笑盈盈地说着,“听说你们是打京城来的?” “回夫人,是的。”她垂着头,不敢再看向赵夫人,实在是一旁的那位老妈子眼神太过凌厉,怵得她不敢多瞧。 “也不知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当真叫人好奇,不如你同我说些京中事物吧?” 夏蓉闻言,霍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甚是不解。 这位赵夫人甚是和气,倒叫她不知该与之如何相处了。 往日里她是个主子,而今却要奉他人为主子,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但眼下亲历,才体会到其中滋味。 “夫人,我……民妇不过后宅妇人,在京时鲜少有机会出门,故而对京中之事所知甚少,怕是说不出什么有趣之事,还请夫人见谅。” 赵夫人似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老妈子抢了话头。 “王……夫人,听说魏家夫人是威远侯府之媳,自然也是如夫人一般行事周全,顾全礼数的,您叫她如何知得京城的风云之事呢。许是您问她京中眼下时兴的衣裳样子,她还说得清些,不如请她裁着时新的适合日后小公子穿小衣?” 赵夫人对上老婆子的目光,打量了片刻,脸上挂上了抹虚虚的笑意。 “还是顾妈妈想得周全,如此,妈妈且去找些料子来,好叫魏夫人帮着制几衣。”赵夫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想打发了顾妈妈。 而顾妈妈似乎颇为顾忌夏蓉,主子已下了令,她还迟迟不动身,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夏蓉身上,活像是她会吃了她家主子似的。 “顾妈妈,还不快去。”赵夫人不由皱了眉头。 顾妈妈见状,忙从外头唤了个丫鬟进来,叫人好生伺候着夫人,这才离了屋子去寻布料了。 只是赵夫人似对身边人十分不喜,顾妈妈前脚才走,她即刻又寻了个由头将小丫鬟也打发出去了,还唤了个叫红叶的丫鬟守在门口。 夏蓉不由忧心,她怎觉得这赵夫人像是在打什么主意,若不是要设计予她吧? “夫人,不然民妇先去外头候着,免得扰了夫人休息。”说罢,夏蓉便要退出门去。 “魏夫人,你且等等。”赵夫人朗声唤住了她。 夏蓉站得远远的,微微抬眸看着她,时刻提防着。 “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夫君已同我提及过你们夫妻的身份,实则,我同夫君也是自京城而来,只是数年不曾归去,甚是想念,才想着同你说说话,许是还能听到些故人的消息。” 夏蓉眉角微挑,点了点头:“民妇不知,夫人竟也是京中人士,只可惜民妇嫁人之前,家规森严,一年到头可出府的机会甚少,嫁入侯府后更是不得时机出门,守着一方小小院落坐井观天,所知之事许是还比不得夫人呢。” 赵夫人抿了抿唇,甚是失落:“的确如此,我朝对女子太过严苛,规矩又多,恨不得拿条链子将咱们锁在房里头,哪还……” “夫人。”夏蓉忙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慎言。” 听闻女子所守的这么多规矩,有不少还是京里那位天子定的,赵夫人语出此言,若是被有心之言听了去,难免拿来做文章。 而自己与她并不熟识,若外头但凡传出一星半点的话语,定会将矛头直指予她。 “唉。”赵夫人叹了口气,笑了笑,指了一旁的绣墩,“你快坐下,陪我说说话,我在齐阳这么些年了,府里的丫鬟婆子个个讲规矩,竟叫我寻不出一个能并肩相坐说上几句话的人。” “民妇不敢当。”若说她在京中,虽入不旁他人眼,左右还担了个侯府庶媳的身份,可在齐阳,她不过是个整日为生计发愁的妇人罢了,如何能与这位相提并论。 赵夫人却摇了摇头:“你也不必自谦,请你来府里做事,不过担了个名头想叫你陪陪我罢了,怕你不肯,才编了这话。” “相公与魏二爷相交甚欢,知晓你们眼下的困局,有心相帮却又怕二爷面子上过不去,才提了这么个主意,你还当真觉得咱们府里缺人伺候?” 夏蓉本就觉得奇怪,赵夫人说得话她到是信了几分,只是不晓得原来赵家对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份知之甚详,想来应是魏孝霖亲口告之赵公子的。 京城中人的确讲究门第权势,后宅妇人的走动亦是同阶层的,故而莫家不止男人的圈子皆是商贾之户,连带着乔姨娘出去撑场面走动的也是商户之妻。 她不知赵家是经商还是当官,看赵公子的模样,精明的像个生意人,可看赵夫人的气度,又觉得是个官家夫人,这两夫妻着实叫她看不透。 赵夫人自京中而来,瞧着是个身份显贵之人,想在齐阳寻个身份相当的女眷确实为难,但夏蓉想自己也绝不是那合适之人啊。 “夫人既允了民妇在府里做事,还是依着规矩来吧。”她想了片刻,还是谢绝了赵夫人的好意。 赵夫人无奈地望着她,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我好不容易见了你这么一个瞧着亲近的,你怎就不肯同我做伴呢,莫不是还瞧不上我了?” 夏蓉被她的话吓得一急,连连摇头:“我如何敢啊,只是……” “我同你说,如今我相公同你相公可是称兄道弟亲近的很,你就莫要同我讲那些规矩道理,我都听腻了,来,你赶紧坐过来,同我好好说说京里时新的衣裳样式,我也好命她们制上几身。” 眼见着她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她再扭捏下去,怕是她要从弥勒榻上下来了,只得上前了几步坐到一旁的绣墩上。 也不晓得是赵夫人平日里被拘得紧了,亦或本就是善于言谈之人,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已互知了闺名。 赵夫人闺名芳宜,比之夏蓉年长四岁,却已育了一子一女,腹中已是她为赵公子添得第三个儿子了,府里还有一个王姨娘,也生了一子。 夏蓉思及自己,虽说嫁予魏孝霖不过短短数月,这肚子却一点消息都未有,那里像这位夫人,与赵公子情深的同时,娃儿还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夏蓉你与魏二爷成亲多久了?”仗着自己年长,赵氏芳宜一口一个夏蓉或是妹妹的称呼,那模样像是两人相识已久,到叫夏蓉不好意思再别扭的讲究身份地位。 她略一算算,才开口:“快四个月了。” 自去年十一月十八进门,至现在三月初,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恍然回想起来,成亲那日却像是已过了许久。 “不过四月,那正是情意正浓之时,难怪昨儿个相公说,魏二爷想让你每日回家去歇。”芳宜以帕掩唇轻轻一笑,“我也是过来人,明白的,相公不答应,还是我给劝着应下的。” 夏蓉因她的话脸上起了红晕,微垂下了头。 “只不过你却是要辛苦了,每日来来回回的,左右我这儿也没什么要紧事,我早上起得晚,你来得晚些也不打紧。” 她觉着赵夫人太过好说话,心里实在虚得紧,听她的语气,可不就是赵公子替她寻了个年纪相仿的人说话打发时间罢了,末了到最后,是谁陪了谁还不知呢。 她正要开口,红叶道顾妈妈回来了,芳宜的笑容微敛了敛,边听着顾妈妈回话,边放眼去瞧丫鬟手里捧着的布料。 “来,你过来帮我挑挑。”赵夫人翻了翻,而后招手叫夏蓉一道儿过来看。 夏蓉起身,在顾奶奶似鹰眼的眸子注视下,挪步上了前,抬手看起了布料。 布料自然都是好的,然也不知顾妈妈是当真不明白赵夫人的意思,还是因着担心将自己这么个不知底细的人放在主子身边不安心而没什么心思,寻来的料大多都只适合做外裳的。 “夫人,用这棉布吧,我看着夫人初初显怀,待生下麟儿已是天渐转凉之时,棉布又柔,贴身穿着,想来便是小娃娃,也不会刺了肌肤。” 芳宜听了连连点头,叫了丫头抽出底下最不起眼的棉布,一边夸赞她:“到底还是你心细,想得周全,那就请你拿了这布帮着制几身小袄,这布啊库房里还有,介时多帮着制几身,也好替换。” 夏蓉点点头,接了过来,又听得芳宜吩咐顾妈妈去拿针线剪刀,让她在房里做。 顾妈妈自是头一个反对,言道有孕之人是万万碰不得剪子与针之类的,芳宜更是不应。 “顾妈妈这话好笑了,又不是我做针钱活,只在旁看着,难不成你还道我是孩子秉性,偷偷玩剪子不成?” 赵夫人说完,自个儿倒是先笑了起来,遣了另一个丫鬟去拿东西,嘴里还不停的说道:“妈妈要是怕我贪玩,尽管在此看着我们便是,我与夏蓉两个女子可做不出见不得人的事来。” 顾妈妈被她说得噎了话,只能埋头垂头站于一旁,不再出言。 只夏蓉看着二人的行径,总觉着奇怪,这位婆子不像是贴身照料的,倒更像是来管制赵夫人似的。